如果有人能夠從極高遠的天空往下看,便能看到,他們一行人在雪海表面上留下了一道極清晰的痕跡,與壯闊的雪域天地相比,這道痕跡確實很細,卻沒有被風雪重新掩蓋,顯得有些詭異,不知是什麼手段。
桑桑在他身前,從天空望向大地。
她看著雪海上那道風雪難掩的痕跡,沉默不語。
寧缺知道她明白了些什麼,說道:「只是做些準備。」
桑桑身前忽然出現了一個氣泡,表面非常光滑,透明有如琉璃。
氣泡很薄,彷彿吹口氣便會破,但奇怪的是,漫天呼嘯的風雪不停吹拂,氣泡顫顫巍巍,卻始終沒有破裂。
氣泡上有兩道極細的裂痕,彷彿下一刻就會破裂。
兩道裂痕就像是兩道筆畫,一撇一捺。
裂痕很細很淺,如果說氣泡壁只有髮絲的千分之一厚,那麼這道裂痕只有氣泡壁的千分之一厚,普通人根本無法看到。
寧缺不是普通人,他能看到,所以神情變得極為凝重。
他感覺到,如果這個氣泡破了,這個世界便會毀滅。
桑桑問道:「現在你能寫出那個字?」
寧缺說道:「不能。」
桑桑沉默了很長時間,說道:「到你能的那天,先告訴我一聲。」
第一百零六章 在潭邊(上)
寧缺不知道怎麼接這句話,看著她身前飄著的那個氣泡,想著自己和老師在海船上曾經做過的那些推測,有些不確定問道:「這就是世界的樣子?」
桑桑沒有回答。
風雪未減,大黑馬的速度很快,沒有過多長時間,便過了雪海,寧缺回首望去,看著雪原上那道清晰的蹄印,不知在想什麼。
凡走過必留下痕跡,這句話有些微酸,而且是廢話,但對於他要做的事情來說,卻是很需要的樸素的道理,人類對於這個世界最重要的變化,不就是那些痕跡?比如城牆、宮殿、田野、阡陌還有河堤。
雪海上的這道痕跡同樣如此,同時也是某個字的某個筆畫裡的某個部分,或者是開端,或者是結局,只是暫時無法確定,連寧缺自己也無法確定,除非他真的把那個字寫出來,並且讓整個人間看見。
只是要寫出那個字談何容易?回顧這個世界的人類歷史,無數劫來無數年,真正能夠超越規則、達到無矩境界,終究只有夫子一人。
但總要做些準備,哪怕要準備數千年之久——在沒有確定觀主的真正目的之前,這些大概便是他現在能夠做的不多的事情。
現在來看,觀主讓隆慶燒死葉蘇助其成聖,令道門分裂,暗助新教波瀾漸闊,都指向讓桑桑變弱,很明顯他想對桑桑不利。
根據書院推算,觀主用來對付桑桑的手段是那幾卷天書,只是……
為什麼?不去思考宗教信仰之類的事情,這件事情邏輯都很難自洽,桑桑是昊天,道門為什麼要殺她、敢殺她?意義在哪裡?
桑桑沒有說,寧缺也不問,只要能夠回到長安城的家裡,他還有很多時間去解開這個謎題,然後做出相應的對策。
大黑馬的速度奇快,在風雪裡變成一道黑色的閃電,青狗在旁邊的深雪裡奔行,不時被雪掩埋,看著就像朵朵盛開的青蓮,竟也絲毫不慢。
數天後,寧缺一行便離開了寒域的範圍,來到一片殘留著些許青意的針葉林附近,在林間他看見很多被野獸吃剩後被凍成冰渣的鹿肉及血,看獸群的足印和被撞斷的林木,確定應該是雪狼曾經停留的地方。
桑桑伸出右手食指在大黑馬的頸間輕點,大黑馬明白了她的意思,緩緩減速停下,她捧著肚子有些笨拙地下了馬,伸手招了招。
青毛狗很喜悅地奔了過來,吭哧吭哧跳到她的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