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桑輕輕嗯了一聲。
寧缺沉默片刻後,神情凝重說道:「如果在爛柯寺裡有什麼事情發生,你不要理會,尤其是神術,不能再用,你只要管著自己身體就好。」
桑桑低頭沉默,過了很長時間也沒有發出輕輕的一嗯。
寧缺知道這個要求對她來說沒有任何意義,如果自己真遇到什麼危險,她哪裡還會顧得上自己的身體,不由搖頭無言。
如過往十六年來那般,他永遠無法戰勝自己的小侍女,無論在任何方面。
歇息片刻後,桑桑的精神稍微好了些,透過門看著寺廟院內那幾株美麗的楓樹,眼中流露出高興的神情。
自她生病之後,寧缺一直很注意她最細微的神情變化,看著她的眼神,心情微松,把她從床上扶起來,走到廊下隔雨看樹。
紅蓮寺真的很破落,有幾處寺牆都已經傾塌,便是正門處的石階也不知何年何月平了,寧缺直接把馬車停進了院裡。
此時秋雨淒清,紅楓如火,黑色的馬車停在楓樹下,寧缺很自然地想起一句詩來,念道:「停車坐愛楓林晚,楓葉紅於……」
他生也早,來得也早,很多記憶早已模糊甚至消失不見,唯有一些很基本的東西很難忘記,詩詞記不得什麼,課文上的內容卻無法忘記,只是此時的他包括這個世界上的所有人,都不知道他把霜葉記成了楓葉。
這句詩沒有唸完。
因為他覺得自己扶著的桑桑細細的胳膊變得有些僵硬,擔心地望去,沒有看到她蹙著眉頭難受的模樣,反而看到了一張羞得微紅的小臉。
桑桑低著頭,用極細微的聲音喃喃說道:「我們還沒成親。」
寧缺知道小姑娘是誤會了詩中那兩個字,不由苦笑,接著又想著很多年以前,在教室裡似乎有小男孩用這句詩裡的坐愛兩字去撩撥別的小女孩,不由微微一怔,生出恍若隔世的感覺,卻未曾想明白,這是真的隔世相通。
片刻後,他從這種極少有的情緒中醒過來,伸手摸了摸桑桑的臉蛋,說道:「成不成親又有什麼差別,你我這輩子也沒法分開。」
桑桑抬起頭來,輕聲說道:「我擔心有差別。」
寧缺微異,問道:「能有什麼差別?」
桑桑低聲說道:「都說……如果真在一起了,就不會喜歡了,至少不會像以前那麼喜歡。」
寧缺微惱說道:「哪裡來的都說,還不是小草那丫頭,閒著沒事盡給你灌輸這些亂七八糟的三姑六婆世界觀。」
桑桑看著他,倔強問道:「可是,會不喜歡嗎?」
寧缺的回答很自然,沒有經過思考:「當然不會。」
桑桑說道:「可是小草說……長安城裡很多姑娘家,婚前都被她男人寵得厲害,可真進了門後,過不得兩三年便會覺得膩了。」
寧缺看著她微笑說道:「你得想明白,你一出生就進了我寧家的門,算起來如今已經十六年了,我可曾膩過?你可曾膩過?既然相看了這麼多年都沒膩,那麼自然這輩子也沒辦法膩了,就算膩,也是膩在一起的膩。」
桑桑小臉微紅,說道:「寧缺,你現在說話越來越好聽了。」
寧缺笑問:「為什麼不叫少爺?」
桑桑說道:「說情話的時候,你可不能是少爺。」
寧缺說道:「有道理。」
桑桑忽然說道:「可是你還喜歡別的女人。」
寧缺虎軀一震,說道:「哪裡有?」
「殿下?」
「那是少年情思萌動,毫無方向感的蠢蠢欲動,如果往深層去看,大概能看到世間所有窮苦子弟對公主的幻想。」
「水珠兒姐姐?」
「這可是師傅的菜,不得如此不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