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深道:
「蘇拉,你心中有對秩序感的追求,因此產生一股無處發洩的憤怒。也許, 你可以把它轉化為正義感。透過修習法律, 你會理解這個世界的應然和實然, 它能給你平衡和自洽。學習法律,也是學習善良。」
蘇拉忽地不快:
「善良沒有用處,我爸就是太善良,才會死掉。」
她自覺受到了譏諷,但也不願讓葉深難堪,遂推說家裡有事,急急地走了。
後來很長一段時間,她沒有再去找葉深。葉深感覺到了她的排斥,沒有強迫她。
然後,就發生了杜荔娜被陳晨拍下半裸照片威脅的事件。
其實和蘇拉沒什麼關係,但杜荔娜哭的時候,蘇拉也很難受。——杜荔娜讓她想起吳小霞。
多奇怪,吳小霞那麼孤苦無依的女孩,和杜荔娜這樣的天之驕女,能有什麼聯絡?
蘇拉本以為,倚強凌弱的事,只會發生在榴城,現在看來不是。惡意在不同的土壤裡以不同的形式滋生,但從不缺席。
杜荔娜像只小鵪鶉一樣,分明怕得要死,卻還要跟她一起進更衣室,甚至她還幫上了點忙。蘇拉不禁對她刮目相看。
但隨之而來的,杜荔娜洶湧澎湃的感恩之情,卻讓蘇拉無所適從。這一次,杜荔娜鐵了心思,要把蘇拉同化成像她和王子猷一樣的人,給她買衣服,給她化妝,還教她跳舞。
王子猷對杜荔娜的的戀慕和包容,那時已經相當明顯了,蘇拉和他們呆在一起,自覺像個又大又亮的電燈泡。
蘇拉想,這就是所謂的早戀吧?
他們看起來那麼自然從容,華爾茲這樣貼近的身體接觸,他們都不覺得有什麼不妥。
也許是自己太封建。
但蘇拉漸漸無法忍受。
她不知道自己身上發生了什麼。她懷疑自己對王子猷產生了不該有的情感,卻又覺得不對。
蘇拉推開了王子猷。
音樂,笑聲和舞步,就像一顆早已深埋的種子,在那個下午,輕輕頂開了土石,萌出了一片嫩芽。
蘇拉找著藉口,躲出了家,又不知道去哪兒。
這時,她想起來,從葉深那裡借來的《嘉莉妹妹》還沒歸還,於是她坐上了去葉深那兒的公交車。
經過教師宿舍門口,看門的大爺一直盯著她看。蘇拉這才驚覺,她雖換掉了杜荔娜送她的小禮服,穿著一身校服,但臉上還化著精緻的妝容。
杜荔娜說這叫裸妝,是最流行的韓式畫法,簡單來說,就是化了妝,又不能教別人看出自己化了妝。眼鏡的折射模糊了眼妝的工巧,也遮蔽了犀利和尖刻,讓她整個人看起來溫良無害。
蘇拉覺得很可笑,但是路過玻璃窗的時候,又忍不住端詳自己的倒影。
她只顧顧影自憐,便忘了用心看路,在走廊上撞到了人。
蘇拉揉著額角,對方搓著下巴,齜牙咧嘴地打了個照面。
是個個子很高的男孩子,長手長腳地支稜著,穿的是實驗中學的校服,身上好幾個球鞋腳印,頭髮炸成鳥窩,但笑容是乾淨的,五官明朗得像海邊的晴天。
蘇拉愣了一下,重新確認了一下週圍,確實是葉深的住處。
門窗緊閉,葉深不在家。
這男生又是誰?
男生看出了她的疑惑,笑道:
「你是雲上的學生吧?我叫林渡,葉深是我姐。」
他伸出一隻修長的手,露出一口白牙,等著蘇拉自我介紹。
蘇拉躲開了,也沒打算告訴他自己的名字。
葉深說過,林渡十五歲,現在新華中學讀高一,好像是因為成績不好,考不上雲上。
原來是這麼個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