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莊門前,便是感覺不對。
黑壓壓的人群,不少人都光著上身,手裡拿著叉,靶等物的多,還有一些是拿著木杆子上戳的矛頭,長槍頭,但也有一些拿著腰刀和紋眉刀,宣花斧的漢子,看起來精壯一些,眼神十分奸滑,一看就知道這不是尋常農人。
“都是附近的幾個大宗族,族長是大官紳,一聲號令,這些人也不分好歹,都是跑著趕過來了,說道理也不聽。”
莊主額角見血,似是被人用磚塊砸的,見他和人說話,隔幾十步遠,那些村民也是叫嚷起來:“搬什麼救兵來了?天王老子來了也沒用,拆了你們這鳥莊,攆走你們這些外地外姓人俺們才會走。”
“這登州南邊地界,向來是我們榮姓和李、林幾個大姓的地界,河就這幾條,地就這麼多,你們來了,俺們的子孫用什麼?”
“柴火大家要打,你們打還是俺們打?”
“外姓人趁早走開,否則打進去,死生不論了。”
也是有一些豪奴家丁模樣的,站在隊中指指點點的指揮著,隨著他們鼓動一番,這些百姓便是往前湧一些,莊園前這一條小河,也不是成心挖的,是挖著往西南一帶引水澆田用的,水也就五六步寬,一人多深,那邊有不少人都在挖土填麻包,還有人從上游繞道過來,只要他們真的逼近莊門,那就是真的危險了。
“宗族械鬥?”
尤世威臉上也是變色,陝北地方民風剽悍,村落之間的械鬥也是幾乎年年得見,特別是陝北少水地方,經常為了上游來水築壩的事打起來,不打死幾十人都不能算完。這等事,官府也沒有辦法,管不得,只能置之不理。
眼前這些若是真的來械鬥,事情便是麻煩了。
“不是,”張守仁搖頭道:“尤帥看到沒有,隊伍之中,有三四百人明顯是登州各營的營兵,手中兵器,形狀模樣,都不是村落裡的百姓,還有一二百人,可能是大士紳家裡養的奴僕,也不是尋常百姓的模樣。”
他這麼一說,尤世威仔細觀察,也是看的出來,當下先是駭然,接著是悖然大怒:“這些混帳,居然用這樣的陰損招數。”
“他們還真好算計。”張守仁自嘲一笑:“城中鬧起來,我的注意力肯定在登州城。然後這邊鼓動好多村子的壯丁來械鬥,便打死我這裡幾十上百人,朝廷也是沒辦法,不會管的。我若興兵來殺人,便是以兵屠戮百姓,戰時還好說,登州現在是響馬也沒有,這就犯大忌了。這些人,真是小人之尤,定的計謀,陰毒酸損,實在不是好漢子啊。”
他微笑著,手攀著莊堡大門,四周是神色各異的人們。
內衛們是忠心耿耿,刀劍出鞘,但也是無所謂的神色。他們在東虜陣中都殺進殺出過,眼前這陣仗,除了人多,真的沒有什麼叫他們看的上眼。
屯莊的護衛隊員們也是躍躍欲試,雖有少數人在膽怯害怕,但更多的是堅定的決心。他們受訓已經很久,等待的無非就是這一天。
普通的莊民們則是憤怒夾雜著害怕,神色惶恐之餘,更多的人把信賴的眼光投向張守仁。
而張守仁自己也是十分明白,到他做決斷的時候了。
殺人過多,影響自己的形象,更使得江南一帶的文士們有了攻擊自己的藉口了。
但如果不殺,等於就是落於人家的算中,一步步鑽在別人的口袋裡頭行事。大明的事,他現在一步一步深入進來,真是覺得觸目驚心。
宗族,士紳,皇親國戚,加上文武官員,這個王朝是爛在根子上了。
光是自己有一支強力的武裝是沒用的,光是自己屯一些糧食也是沒用的,現在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掘登萊士紳和將門的根,未來還要挖皇親國戚的根,太監的根,文官集團的根。
無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