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煩透了,拼命捂住耳朵,可那聲音猶如一把鑽,隔著房子和圍牆,一字接一字地直鑽過來。
碧瑤越聽越火,猛然擦乾淚水,冷笑一聲,跳下亭子,黑起臉走過去。
後院正中,順安坐在一個矮凳上,跟前擺著一摞書,就著從西天邊一層厚厚黑雲的縫隙裡鑽過來的最後一抹輝光,正拉開長腔,抑揚頓挫地吟詠。
碧瑤越走越近。
“見安排著車兒、馬兒,不由人熬熬煎煎的氣;有甚麼心情花兒、厴兒,打扮得嬌嬌滴滴的媚;準備著被兒、枕兒,則索昏昏沉沉地睡;從今後衫兒、袖兒,都搵幫重重疊疊的淚……”順安感受到是小姐來了,且越離越近,吟得越發起勁。
“喲嗬,啥人在此吟唱古韻哪,介好聽哩!”碧瑤在離他十幾步處站定,壓住火氣,半帶嘲弄道。
“小姐……我……”順安稍顯尷尬,起身揖道,“剛買回幾本書,見天色尚早,就在此處品讀,誰想看得入迷,吟唱出聲,有擾小姐了!”
“嗬,沒想到大男人也歡喜小女人的書哩!”碧瑤的語氣越發嘲弄。
“莫非小姐也歡喜這些書?”順安故作驚愕。
“歡喜,歡喜,歡喜死了!”碧瑤黑沉起臉。
“敢問小姐歡喜的是哪一本?”順安拿過幾冊書,殷勤地介紹,“我這裡有《西廂記》《拜月亭》《牆頭馬上》和《倩女離魂》,一總兒四本,號稱元代四大名曲,清一色天一閣讀本,堪稱上品哩。”
“這幾本我都歡喜。”
“太好了。小姐若是歡喜,小生雙手奉送。”
“這就奉送嗎?”
順安雙手捧書,走到碧瑤跟前,彎腰揖個大禮,模仿戲臺上的小生做派,拉開長腔道:“些微薄禮,不成敬意,望小姐笑納,玉覽!”
碧瑤一把接過,冷笑一聲,噌噌噌噌,一本接一本撕作兩半,啪地摔在地上,猛踏幾腳,咚咚咚咚大步離去。
“小姐,你……”順安沒想到是這結局,結巴道。
“叫喪呀你!”碧瑤頓住步,叉開腰,惡狠狠地回他一眼,“難道本小姐不能撕掉屬於本小姐的書麼?”扭個身,揚長去了。
順安呆了。
鴻運賭場的雅院子裡,阿根腳步匆匆地打外面進來,見老千龐正與王探員在聚精會神地下棋,躬身候在一邊。
“講吧。”老千龐的眼睛仍舊盯在棋盤上,聲音卻衝他飛來。
“回稟師父,”阿根哈腰道,“小的查清爽了,姓章的原有六人,新近又收容兩個小癟三,一道住在棚區裡,連續數日在白渡橋上作案,專門選擇黃昏之後、夜色降臨之際出手,北邊巡捕來了,朝南跑,南邊巡捕來了,朝北跑,就跟耗子似的,這幾日撈到不少,還沒有失過手哩!”
老千龐緩緩看向王鑫。
“嗯,該將軍了!”王鑫摸起一馬,啪地落下。
見阿根仍在發愣,老千龐白他一眼:“王大人發話了,你還傻愣什麼?快去,照我講定的,逮上幾個,扭送巡捕房!”
“是。”阿根轉身去了。
是夜九時左右,一個黑影飛也似的跑進棚戶區,推開房門,靠在門框上,呼呼喘氣,帶著哭腔道:“阿哥,阿哥——”
正在與養傷的四弟清點戰利品的章虎急走過來,見是阿青,心裡一沉,急道:“出啥事體了?”
“阿哥,我……”阿青上氣不接下氣,“我跟阿黃、阿波去做……做生意,沒提防巡捕房的人換成便裝,在橋兩邊伏著,把阿黃、阿波幾個全抓走了,只……只我一人逃出來!”
章虎倒吸一氣,愣怔許久方才回過神來,走到一個大罈子前,抱起罈子,倒出裡面的所有銀子,裝進一隻錢褡子裡,對阿青道:“走,跟我去趟巡捕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