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母聞聲大喜,笑道: “可好了,鳳辣子來了。” 語聲未落,只見一人自從後房門進來,通身是硃砂紅金絲飛鳳紋長襖,下頭是海棠紅撒花洋縐裙,頭上戴著卷鬚翅三尾點翠銜米珠流蘇的大鳳釵,露垂珠簾石榴石眾星拱月金抹額,鬢邊的赤金五彩蝴蝶旁還特意簪著兩朵石榴紅絨花。 這一身如火如荼的亮麗,不但不顯俗豔,反倒更襯得來人身量苗條,豔光四射。 王熙鳳最知賈母生性喜愛熱鬧,喜愛容貌豔麗、性格爽快、口角伶俐、心靈手巧的女孩子,所以每每都是特意投其所好,今日尤其將自己打扮得豔麗喜慶。 那兩朵石榴紅絨花,更是寓意了百子千孫、家族興旺,沒有老人家看了不高興的。 王熙鳳身後跟著平兒,身著象牙白對眉立領襖子、外罩松花綠灑金緞面長比甲,同樣的削肩細腰,卻是另一番溫婉動人。 王熙鳳還是舊日的爽朗樣子,丹唇未啟笑先聞: “老祖宗,我可再也躺不住了。每日裡就那麼吃了睡、睡了吃的,這是拿我當豬養呢。” 賈母聽了,忍不住笑,一見王熙鳳容光煥發,心下更是喜歡,卻還是勸道: “畢竟還沒處月子,多將養將養才好,不該出來的。” 鳳姐兒笑道: “老祖宗,就叫我出來散散吧,再叫我憋在那屋裡啊,我都快悶長毛兒了。” 忽然一皺眉: “喲,這外頭是誰啊?怎麼跑到老太太這裡又哭又鬧的?就該大嘴巴子扇了這群沒規矩的出去!” . 賈母屋裡的下人個個皆斂聲屏氣,王熙鳳這樣響亮的聲音,立刻就讓院子裡的人聽到了。 登時就有人小聲兒議論起來: “唉喲璉二奶奶來了,這回可熱鬧了。” 錢華家的膽小,登時就已經腿軟了,一屁股乾脆坐在了地上,也不敢再哭出聲了。 吳新登家的心裡也發虛,哭的聲音也小了三分,眼睛不住地瞧著賴嬤嬤。 賴嬤嬤卻毫不在意,白了吳新登家的一眼,仍舊哭著要見賈母 . 當賈母的房門一開,一身紅衣的鳳姐兒帶著平兒,款款走了出來。 錢華家的和吳新登家的,立刻就被鳳姐的氣勢折服,不自主地就跪了下去,嘴裡的哭聲登時就沒了。 賴嬤嬤卻不買王熙鳳的賬,反倒自己走到廊子邊上坐下,並不搭理鳳姐兒。 鳳姐兒站著,賴嬤嬤坐著。 鳳姐兒眼珠兒一轉,仍和原先一樣地笑問: “大娘好啊。” 賴嬤嬤斜眼瞧了一眼鳳姐兒,口裡的語氣卻也十分和氣: “我年紀大了,一心要來求主子恩典救命的。讓我見了老太太,我自有話說。” 王熙鳳正要開口,被平兒扶在廊下,廊凳上已經鋪好了個坐褥。 王熙鳳明白平兒的意思,便在坐褥上坐了,才道: “大娘今兒這是吃了酒不成?老太太午睡還沒起呢,攪擾了可多不好? 大娘既是有年紀的了,別人高聲,你還要管他們呢,難道你反不知道規矩,在這裡嚷起來,叫老太太生氣不成?” 有那個賈府的“風俗”在,王熙鳳這等年輕主子對待年長下人的時候,就不好用主人的身份去壓制,很多時候都只能用晚輩的身份去哄她。 王熙鳳此來得了賈璉的吩咐,心裡有底,此時一半用賈母來壓制賴嬤嬤,一半又給足了賴嬤嬤面子,又是震懾,又是安撫,恩威並施。 見賴嬤嬤沒搭理,鳳姐兒眼珠兒一轉,又向吳新登家的和錢華家的道: “你們也是,還不勸著些賴大娘?就這麼來攪擾老太太的午覺啊?快快快,扶著賴大娘先出去吧,別叫人笑話了你們都不懂規矩。” 吳新登家的和錢華家的聞言反倒沒了主意,面面相覷,不知該如何行動。 賴嬤嬤卻是全然不懼鳳姐兒,冷冷道: “外頭璉二爺平白無故正打賴大的嘴巴呢,這可怎麼說? 他有了不是,主子打他罵他,使他改過,也無不可,誰叫他是咱們家的家生子兒呢? 可這麼平白地打,打的是賴家的臉面,打的是這三四輩子的老臉和忠心,這可就了不得了。 如今璉二爺有本事,老爺太太也管不了他,大老爺更是不樂意管,大太太也不是她親孃,也管不得。 我不來求老太太出面給說情,倒叫我還能去求哪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