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隻黑帆艦船上都擠滿了人,但是站的都很整齊,他們頭上扎著一道白布,手上都握緊了長刀。一個炮手站在大炮旁邊,舉著火把,似乎隨時都會開炮。
炮口所向的那艘青色小船靜靜的浮在水面。
船不大,佈置得卻很雅緻。船艙幾乎一半都是木格窗,窗欞上鏤雕著雲月、仙鶴,是日本滄鐮時代的樣式。船艙四面靜靜垂著深紫色的窗簾,裡邊一點聲響也聽不到,似乎只是一艘空船。
這樣的船如果在京都皇宮的池苑裡看見,倒一點也不奇怪,然而這是怒濤洶湧的大海,這樣的畫舫只要一個浪頭就能粉碎,難道它是借了什麼魔力,才避開無邊風浪,渡過無數怒濤來到萬里之外的地方?
這艘青船似乎真有些魔力。那些黑帆艦船雖已圍了很久,卻始終畏畏縮縮,不敢上前半分。
能用十幾尊紅衣大炮對著一艘船,就算裡邊坐的是天王老子,也不應該害怕了。
然而那些黑帆船上的人偏偏都怕得要死,就連大威天朝號緩緩靠近他們,他們也只看了一眼,就回過頭去,全神貫注的盯著那艘小船,握著鋼刀的指節都已發白。
船行到近處,天朝號上的眾人借了月光,居然又看到了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船上的那些人起碼有一半已經不是人,而是屍體!
這些屍體就擠在活人中間,有的扶著欄杆,有的拉著纜繩,有的手上還握著長刀,都保持著死時一瞬間的姿勢,似乎還不及有絲毫反抗,就已經僵硬。僵硬的屍體上別無傷口,只有脖子上黑血淋漓,順著胸口一直淌到甲板。甲板上宛如鋪開了一張暗黑的地毯。若不是親眼所見,真難以想象,人的身體里居然能流出如此多的血。
唐岫兒覺得一陣翻胃,她伸出手捂住嘴,然而,她伸出的手就生生停在空中,鼻端卻清清楚楚的聞到了一陣淡淡冷香。
這種香氣極其清淡,似乎無跡可尋,又似乎無處不在。然而就在那一瞬間,青竹、冷露、山嵐、風荷以及天地間一切清寒之香都已匯為這幽幽一縷,隨血液潛入骨髓,最後在人緊繃的心絃上輕輕一撥。
唐岫兒全身一顫,往四面張望了片刻,又將衣袖放在鼻端使勁嗅了嗅,目光最後落在那半船密密麻麻的屍體上。
那種冷香只有可能是從屍體上散發出來的——確切的講,是屍體傷口中湧出的黑血裡。
然而屍體只應該有屍臭。血也只應該有血腥。
就在那濃重的血腥和死亡氣息之中,那股冷香依然悠然潛行於海天之間,一如蓮花自潔,片塵不染。
唐岫兒只覺得全身都已冰冷僵硬,停止了呼吸,然而這種怪異的幽香仍然透過面板上的每一個毛孔,滲透入身體裡。這種感覺如果不是親身體驗,絕難想象到底有多麼的詭異,多麼可怖。
不光是她,整個大海幾乎都陷入了深深的恐懼中。
尤其是那些黑帆船上的人。疲倦、絕望、驚懼已快將他們擊垮,他們似乎要用盡最後的一份力量,才能站直身軀。那些目光十分迷茫,一會看看身邊的屍體,一會望著那艘青船,眼中看不出絲毫的希望——似乎青船裡住的不是人,而是妖魔。
深海中走出的妖魔。
又過了一會,海面上終於有了一些聲音。為首的一隻艦船上伸起了一盞燈籠。
一個白衣人緩緩站上了船頭。說是一個彷彿還不太確切,因為那站上來的分明只有半個人,右邊的一半。
他整個人從眉心開始被分割開來,左邊臉上一重重堆著鏽紅色的蘚,身上只籠著右邊衣服,剩下的盤在腰間。他那一半赤裸的身體也爬滿了水蘚,另一半的白衣卻白得刺眼,高大的身形鐵塔般矗立在明暗不定的燈光下,彷彿被人活活劈開過。
眾人目瞪口呆,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