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他的平靜恢復了,他說:“靜兒,你如果願意嫁人就嫁給我。”
她痴痴的看著他的眼睛——裡邊亮亮的,是他這一生中少有的真,她知道,這種機會再也不會有了,也許多年以後,他還會對另一個女子說這樣的話,也許,但對她,就這麼一次。
她伸出手去,卻彷彿被夜空中的露水滑了一下,只留下了一道淒涼的弧。她說:“不……你不能娶我的,我不會嫁你。”
她知道,他是他傳奇的主角,娶了,傳奇就死了,死在平凡的龍燭鳳影和以後的柴米油鹽之中了。他無所謂,遊子的傳奇很多,但思婦一生就這麼一段。將來是要用來坐在妝匣的金粉裡回憶一輩子的。
他靜靜的看著她:“帶你回華音閣,”她明白,他是讓她永遠生活在傳奇之中。她悽悽的笑了,她比誰都清楚,生活在其中的傳奇就再也不是傳奇了,只是傳奇死滅後乾枯而猩紅的一抹血痕。
她說:“走吧,我笑著看著你走。”
他明白了,其實來之前就明白,這個才是更好的結局。於是他點了點頭,轉了身。
身後,她嘶啞的喊了一聲:“七天之後,我出嫁,你答應了,要來給我梳頭。”
他回頭了,他看見了她滿面淚痕下面一生中最燦爛的笑。
好多年以後,她反反覆覆重現著他那一瞬間的眼睛中晶晶亮亮的光,然後是他的每一處停頓,每一點氣息,還有當時第一片落葉劃過的方向,自己第一滴眼淚流淌的軌跡,這些,是她當時不曾留意的,但現在,她知道,這些就是她唯一真真實實的。
她不後悔,雖然,她知道,那是她唯一的機會。但是,機會就是機會,一旦去實現,就是另外一回事。
他遲早會走在她所不知道的時候,她的心就會化做風鈴,於是,她寧願築起一扇窗,讓自己生生世世守侯的心死在了窗內,也讓他一生一次尋覓的心死在了窗外。
不死的,是傳奇本身。
一隻暮禽忘了時間,自得的啄著花蕊,突然一啼,飛去了,過了牆頭再也不見,被攪動了的空氣緩慢的又沉到牆裡來,彷彿外邊就是沙漠,殘陽已快要落盡了,落寞的霞光等候著蕭疏的星辰。
雨似乎還沒有下起來。空氣悶得讓人只想站起來到處走動。
她默默的坐在暮陽裡,臉上蒼黃的色,像殘了胭脂。過了好久,她說:“那時侯我就想好了,我要毀了自己的臉,然後,我不想看到自己,也就必定要弄瞎自己的眼睛。其實沒有必要的——”她苦笑了一下:“但是我是一個固執的人,我不想像瓷瓶一樣放在大堂上,所以,我更喜歡這樣的結局。”
“你是自己弄瞎雙眼的?”相思猜到了,但還是忍不住要問。
“是的,用藥”,她輕鬆的說:“其實,瞎不瞎對我來說是無所謂的,我一生中要看的東西,幾天就可以看完的。”她微笑著說下去:“那幾天,我幾乎是在鏡子前面度過的,一次一次預演著我的笑,我的顰,我的低頭,我的憂傷,一切都應該是完美的,他應該看見最美的楊靜。
她沒有穿上嫁衣,她一襲明媚的綠裳——湖水一樣的綠,浮萍一樣的綠,綠得青青的。她觸目的站在閨房中,那裡已經被紅色的綢裹成鋪天蓋地的喜氣,銅色的風鈴也染紅了,像一盞過了氣的燈籠,低低的照著,照得人想哭。
他說:“靜兒,你真美,明天做新娘時一定會更美。”
她也笑笑:“會的。”她解開了衣帶,一層又一層,直到赤裸著站在紅色的燈暈裡,腳下是她翠綠的衣裳。她緊緊抱著自己的肩,彷彿是一件連城的玉,她說:“每一次,每一次你都怕我體質太弱,不能盡興,今天,我……全部都給你。”儘管她永遠想不到,她也能說出這樣的話,儘管那時的聲音顫抖得再也不象自己,但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