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開學典禮在學校大禮堂舉行。那大禮堂共三層,耗巨資建造,為增加入座人數,特意建得像古羅馬的鬥獸場。可惜新生開學典禮不是看角鬥士表演,而是看校領導發言。
新生們在大禮堂裡坐了一個多小時,一群身穿白襯衫、西服褲的人才姍姍來遲,步入會場。整個會場瞬間安靜下來,師生們都屏息以待。這些人走路步伐穩健,頗具中國特色,西方政要們是走不出來的。新生們明白這些人是校領導。
校領導們紛紛按職位大小循序進入主席臺,正襟危坐以示莊重。主席臺上官滿為患,黨高官和校長坐在中間,副黨高官和副校長坐在兩側。
校長下面配備了六個副校長,好比一個茶壺配備了六個茶杯,“茶杯”可以脫離“茶壺”單獨使用——“茶杯”其實就是開會用的,頻繁出現的地點不是什麼大會堂,就是什麼小禮堂。每當學校有重大活動,都是“茶杯”代表“茶壺”充個場面,消耗點會場裡本就壓抑的空氣。
開學典禮由副校長傅有良致開幕詞。傅副校長待著金絲邊的眼鏡,中等身量,斯文齊楚,很有教育家的風範。也許是因為名字的關係,傅副校長獻身教育事業二十多年,從升任副系主任開始踏上仕途,一直到升任副校長,從來沒有當過一把手,因此在教職工中間多了一個外號:大副,這個外號不脛而走,成為師生們茶餘飯後的談資。
傅副校長致辭完畢,最後隆重介紹:“有請我校何校長講話。”
何校長終日為校務操勞,累成了駝背,頭髮越來越稀疏,像個脫毛嚴重的雞毛撣子。正式開始講話之前,何校長不緊不慢地說:“我先喝口水潤潤嗓子。”誰知他的嗓子比撒哈拉沙漠都幹,喝了大半瓶“啟用”,仍幹得冒煙。有眼色的工作人員趕忙又遞上一瓶“啟用”。
何校長頓了頓嗓子,似乎要廣發宏論大講特講,他把話筒靠近嘴邊,才鄭重開始講話:“同學們,下午好,我是濱河大學的校長何兆明,我代表濱河大學黨委會祝賀同學們成為濱河大學的學生。我再簡單說兩句啊:濱河大學是一所歷史悠久、學風濃郁的的高等學府,學校擁有一流的教學設施、一流的教職工團隊和一流的住宿條件。”豎捺聽到這裡,心想:“一流的教學設施、一流的教職工團隊和一流的住宿條件,難怪加起來是三流大學。”
何校長中氣十足,天生是塊作報告的材料,接著又說:“我校歷年來為國家和社會各界培養的人才不計其數,校友遍佈神州各地,可謂桃李滿天下,身為學校的一份子,你們應該感到十分地驕傲和自豪。”
何校長趁學生們驕傲和自豪之餘,像景陽岡上的武松,豪情迸發,一揚脖子又喝了半瓶“啟用”。校長大人平時日理萬機,忙得連喝水的時間都沒有,所以進化地像駱駝,背上的駝峰有儲存水源的功能。
何校長又開口講道:“近年來我校在黨和教育部的領導下,堅定馬列主義信念,繼承毛思想,高舉鄧理論偉大旗幟,以“”重要思想為指導,踐行科學發展觀,走可持續發展道路,堅持以人為本,積極貫徹十六大精神……”每年新生開學典禮上,何校長的演講詞都幾乎一字不差,都是形式大於內容。校長對於這類工作,早已駕輕就熟,每次都可以脫稿演講。
何校長一番宏論過後還沒有切入正題,恐怕只有佛經裡的廢話可與之比擬。其實廢話並非廢得一無是處,它還是有積極意義的,能磨練人的耐性,就像佛經能磨練和尚的耐性一樣。臺下的學生們沒有和尚的耐性,大都表情僵硬,目光呆滯,不住地打盹,魂魄差不多都雲遊在千里之外的神州大地上。全會場只有前排的教職工們安坐細聽,像聖徒在聽耶穌傳播上帝的福音。
豎捺原本以為校長只是象徵地講幾句,誰知越講越多。果然是官字兩張口,一張口用來拍馬屁,另一張口用來演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