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三郎已經連著倆月沒捱過床了,打從獅子營進駐延川,她每天夜裡都趴在不同的騾子背上睡覺。
這是獅子營的專項訓練,各哨每天都會挑一些人巡夜,巡夜的隊伍會分成兩隊,一隊騎騾子在山道上轉悠,另一隊騎騾子跟著他們睡覺。
別人是五天才在騾子背上睡一宿,樊三郎被劉獅子安排天天在騾子背上顛。
別人能睡著,她睡不著,每天巡夜都是看著別人趴在騾子上睡覺,身子從左邊往下歪,一點一點眼看著他快掉下去了,嘿,突然身體就又正了回去,然後一點一點往右邊歪。
樊三郎不一樣,她實在困得不行眯一會,身子開始往左邊歪,然後就真的掉下去了。
人送外號磕頭三郎。
上個月,她的工作幾乎就是每天站著打盹兒、坐著打盹兒、吃飯打盹兒、揮刀打盹兒、射箭打盹兒、放銃打盹兒,以及在騾子背上摔下去。
而且還是不同的騾子背,因為劉獅子說騾子也要睡覺,不能天天陪著你在山裡逛。
合著所有東西都需要睡覺,就只有她不需要。
這個月樊三郎的情況稍好了一些,技藝上沒啥長進,但身體已經習慣了隨時隨地睡著。
比方說現在。
臥虎山的百姓夏收時人手不夠,從獅子營借了些人幫忙,如今麥子碾成面,百姓歡歡喜喜的運了口豬、帶著白麵來了獅子營。
劉獅子一看百姓這麼熱情,他也不能小氣呀,乾脆把全村百姓都叫過來,宰了匹跛子馬,白麵做餅,招呼曾經去臥虎山幫忙的戰輔兵跟百姓好好吃了一頓。
這也是千金買馬骨,不用跟戰輔兵說要幫助百姓,但有人做了這事,劉獅子就讓他得好處,以後人們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席間劉獅子讓樊三郎回軍帳給他拿點東西,等飯都吃完了還沒拿回來。
回軍帳一看,樊三郎在榻上盤腿、背朝外坐著,頭盔在脊樑上,腦袋在身子前邊,以向帳布行大禮的姿勢,整個人蜷成一小坨,輕輕打著呼嚕。
睡著了。
劉承宗抬手撓撓臉,不禁莞爾。
他上次見人這麼睡著,還是十六一腦袋紮在魚河堡的馬廄裡。
看得他不禁納悶,在騾子背上睡個覺就這麼難嗎?
騾子多穩啊!
劉承宗沒打擾樊三郎睡覺,乾脆返身出帳,去各哨走走。
他心裡有個打算,打算把樊三郎找個地方放著,她就不是個當兵的材料。
當兵苦,可是當流動的農民軍更苦。
而在獅子營,比農民軍還要苦得多。
走出軍帳,正好碰見魏遷兒的塘騎來報:“將軍,副將軍回來了!”
上天猴來了,劉承宗沒把他往軍帳引,隨便挑了個帳篷便進去,問道:“怎麼樣,南邊有訊息了?”
“有了!”
上天猴看上去很是振奮,道:“劉巡撫引疾之後,新任巡撫已定,名叫王順行,之前是左布政使,河南許通人,萬曆三十八年進士。”
“那筆銀子終於要起運了,應該有十三萬兩。”
上天猴抬食指在小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你猜猜我是怎麼知道這事的?”
“不是我去找的訊息,是訊息找上了我!”
“訊息找上了你?”劉承宗奇道:“這話怎麼說?”
上天猴只顧著笑,笑了好一會才道:“將軍記不記得那個馬,馬茂才?”
“你是說馬茂官?”劉承宗對這名字有印象,道:“艾穆的部下,山谷裡去割楊承祖腦袋那個管隊?”
“對,就是他!他和他小舅子。”
上天猴接連解釋道:“他小舅子在城頭,角樓被轟踏了,手上兵死的死傷的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