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番話說得是義正言辭,慷慨激昂,卻只見謝瓊毫無一絲反應,只淡淡一笑,道:“我聽你說話也該是讀過些書的,只是說出來的話卻怎麼如此不明事理,黑白顛倒呢。”
何元吉到底年輕,被謝瓊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就說得面紅耳赤,只見他雙手握拳,微微顫抖,咬著牙,一字字道:“還請大人指教。”
謝瓊斜眼瞅了何元吉一眼,卻不接他的話,朝著福伯說:“你是何時去的棺木店?”
“回老爺,老奴是臘月初七一大早去的。”福伯恭敬地回道。謝朝華在一旁心道,那便是瓊嬸子過世的第二天,只是不知謝瓊問這話用意何在? “嗯。”謝瓊點了點頭,“將你那日是怎麼同棺木店老闆說的講出來,要一字不落。”
福伯連忙道:“是,老奴不敢隱瞞。那日老奴一到了店裡,便同店老闆說要一口一等一的壽木,只是店老闆說這樣的壽木店裡是不常備著的,需要差人送來。老奴說了夫人三日後大殮,店家一口應承,說是用不了二日便能送到。之後卻是一直遲遲沒有送來……”
“後來幸好朝中有位大人家中正巧有一副頂級的杉木,又得知我這裡尚缺一副棺木,便割愛相讓與我,不然豈不是大殮之日無棺入殮了。”謝瓊打斷了福伯的話,看著面前筆直站立著的何元吉,語氣淡然卻隱隱帶著森嚴,“這事情到底是誰不守信用,又是誰在無理取鬧?”
何元吉聽了謝瓊的話,猛然抬起頭,神情僵硬,像是捱了一記耳光,好一會兒才作揖道:“此事是在下誤信店家所言,錯怪府上了,還請大人海涵。”他語氣尷尬,又好像帶著絲悲涼。
“海涵?”謝瓊淡淡一笑,突然板起臉,冷冷地說:“若是人人都像你這般,不問青紅皂白便我家門口大鬧,以後這府裡還能有安生日子嗎!”他隨手將放在桌上的一支筆狠狠扔在地上,厲聲道:“你不過一介草民,無憑無據便信口雌黃誣陷朝廷命官,豈是海涵二字就可以免罪的。天朝的王法何在?官威又何存?”
見謝瓊突然發難,何元吉臉上卻是毫無半絲惶恐害怕之色,只從容地躬身施了一禮,鎮定自若地道:“此事原是小民的不是,但憑大人發落,絕無怨言。”
謝瓊冷哼一聲,大聲道:“好,好一個絕無怨言……”此時,一旁的謝朝華卻是突然猛地一陣咳嗽,謝瓊輕輕瞥了她一眼,突然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溫和起來,“不過念在你年紀輕輕,又是受人挑撥欺騙,並不是故意生事的,且敢作敢當,這次便不予追究了。下去吧。”說完隨意揮了揮手,示意福伯帶他出去。
那何元吉大概是沒有料到,適才還疾言厲色的謝瓊最終竟然這樣隨隨便便放過了自己,倒是有些錯愕,怔了好一會兒,直到福伯暗暗拍了拍他才反應過來,當下朝謝瓊躬身作揖道:“多謝大人寬恕,今日之事多有冒犯,還請見諒。告辭。”他絲毫沒有經歷過適才那種驚嚇場面之後該有的惶恐之色,語調依然沉穩如舊,不卑不亢,說完便從容地隨著福伯離開了書房。
書房此時又只剩下謝瓊與謝朝華二人了。
謝瓊端起眼前的茶盞,卻似發現茶有些涼了,又放了下來,捋了捋顎下飄逸美髯,悠悠然開口:“朝華適才咳嗽的可真是時候,是身子不適?” “並不是。”謝朝華十分坦然地否認。
謝瓊聽了這話,眉一挑,語調微揚,問:“那是心生同情?”
“也不是。”謝朝華走至茶几旁,從暖籠中取出茶壺,又到了一碗茶端至謝瓊面前放下,娓娓道來:“朝華之所以攔著堂叔,一來是想著明日便是要去朝祖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好,何苦為了這小事鬧起來。二來麼……”她沉吟著,“二來,這何元吉看著雖然年輕,又自稱是送貨的,可看這說話的氣度與架勢卻斷不像出自平常百姓之家,說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