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面容,月色下一雙飽含看透世事的睿智雙眼注視著謝瓊,“有些事情是註定了的,就好像當年,我無論如何也沒有想過阿茂會嫁給琰兒,也無論如何沒有料到,最終會是這樣一個結局。”他輕聲說著,過了很久,才爽朗一笑,道:“我一生自認瀟灑豁達,想不到卻還是比不上自己的女兒。”
謝瓊也微微一笑,目光彷彿注視著眼前的老者,又好像落在了遠方,似是回答又似自言自語,“阿茂她一貫如此,讓吾等鬚眉皆自嘆弗如。”
“是啊。”郗道函捻鬚點頭,他伸出手,好似寬慰地輕輕拍了拍謝瓊的肩膀,道:“這些年,難為你了。此時你剛剛喪妻,我卻又讓你煩心了。”
“大人言重了。”謝瓊垂眸低首道,過了好一會兒,他才抬頭問道:“阿茂此時人在何處?”
“我之前便已讓她離開京都去鄉下,一切都安排好了,只是她離開之前,唯一惦記的便只有朝華,這也是她這輩子唯一放不下的。唉,當年若不是我,她們母女又豈會分離……總之,都是我的錯。”
“大人切勿自責,當年的事情,您也是迫不得已的。”
謝朝華一直在暗處聽著他們的對話,只聽得她是又驚又喜。
驚的是,聽他二人的談話,可見眼前外祖父定是出了事,而且還是無法挽回的禍事。可前世裡,要說眼前如此嚴重的事情,除了太子被廢再沒有其他了,可就她記憶裡,外祖父卻並非在這個時候出得事情。到底是自己記錯了,還是今世一切有了不同?
而喜的是,外祖父言辭之間讓她感受到滿滿的舔犢情深,那是她上一世一直渴求卻未曾得到過的骨肉親情,她這時候只覺得自己正站在雲端之上,一切苦難悲傷彷彿都已離自己遠去,她一直空虛的心此刻終於被填塞地滿滿的。
她此刻只一心一意想衝到郗道函面前,喊他一聲外公,對他說:“帶我離開謝家吧,無論去哪,即使捱餓受窮,朝華都只想跟外公與母親在一起。”
幻想她跟著外公離開謝府見到了母親的情形,謝朝華止不住渾身輕顫,銀白的月光下,此刻她臉上盪漾著一種夢樣的光輝,她的心怦怦地跳動著,感受到天倫之樂的歡樂幸福,她也感到即將與從未見面的親人相認時的那種莫名緊張。
歡快與緊張交織在一起,卻又帶起她從未有過的興奮感,她只覺得自己今世可以重生是一件多麼美妙而神奇的事情,此生,她謝朝華終於是得到老天的眷顧了。
“當初只感人言可畏,可如今想來,其實不管朝華的父親是誰,她總是阿茂的女兒,我的外孫女。”
這番話,在靜夜裡是那樣清晰地傳入謝朝華的耳朵裡,她頓時覺得自己從雲端瞬間跌入了萬丈深淵,黑暗從四面朝她壓過來,一陣痙攣從腳底掠過全身,她想衝出去當面問清楚,可腳卻是怎麼都邁不動;她想張口說話,可嘴抽動半天卻發不出一個字來。她只覺人影在眼前晃動,卻再也聽不見一句話語。
漸漸地,眼前的人影也消失不見了,可那句“不管朝華的父親是誰……”卻依然不斷重複迴響在耳邊。
不知過了多久,謝朝華才慢慢有了絲知覺,夜依然還是這樣的靜默,月色還是那樣的皎潔,只是此刻她只覺這靜夜與明月都變成了鉛鐵,重重疊疊壓上她的心頭來。
雖然她曾經怨恨過父親謝琰,雖然她為自己是謝家人而深感無奈,雖然她也一直都想著離開謝家,可當她聽見外祖父的那番話後,卻是那樣如此難以接受。
她前世付出一切甚至生命不就是因為自己想成為謝家人,渴望著骨肉團圓,期盼著自己被認可嗎?可如今聽聞的這一切,對於她來說,就好像辛苦建造了一輩子的堡壘,突然在一瞬間坍塌了一樣,有種頓時無所適從的茫然與迷惘。
謝朝華漫無目的地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