兒子身上鬆鬆垮垮掛著睡衣,頭髮剛收去水汽;軟綿綿貼服在頭頂,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狠瞪過來;紅潤的嘴唇微微嘟起;怒火之中透著隱隱的哀怨,與其說是在爭吵,倒更像是某種強迫未遂後的舉動……
嚴耀欽哭笑不得地扁扁嘴;驅散腦海中的雜念。
他與卓揚之間;很多事不需要明明白白說出來,便頃刻了然。這個兒子生性溫和如水,最善於揣摩旁人心思,即便有憤怒與不滿,也向來都是透過半真半假的玩笑來表達,並且很會掌握分寸,總是在氣氛陷入無法挽回的僵持之前便適可而止了。這一次之所以毫無保留展示著自己的火氣,多少也有些故意宣告給爸爸看,以表明強硬態度的意思。
嚴耀欽耐著性子繞過去,展開懷抱一把將人圈住:“好了阿揚,其實沒有你想象中嚴重,哪裡那麼容易就‘三長兩短’了!這些年多少大風大浪都過來了,我還不是好好的?”
這甜言蜜語的哄勸與安撫,並不是卓揚要的。他扭動肩膀試圖掙脫出去,無奈嚴耀欽雙臂不輕不重控制著力道,如同一個充滿彈性的鎖釦,把人牢牢拴住了。氣呼呼費了半天力,還是無法挪動分毫,最後他順勢將手伸進嚴耀欽衣物之間,把腰上彆著的手槍拎了出來,舉在眼前晃了晃:“好,那我問你,真像你說的那麼輕鬆,為什麼還要隨身帶著這玩意?”
“小心走火啊,你這傻兒子!說了多少次,槍口不能對著自己!”見到卓揚大喇喇反握著槍身,嚴耀欽覺得真是被打敗了,趕緊扣著手腕接過來重新放好,想罵幾句讓兒子記住教訓,卻到底捨不得,最後只好拉過兒子的手,“啪”地重重一巴掌拍在上面,無奈嘆了口氣道,“唉,知道了,以後無論發生任何事,都不再瞞著你,這樣總行了吧?別再生氣了,好嗎?”
看看卓揚臉色依舊沒有緩和下來,嚴耀欽笨拙地彎下腰,將下巴擱在卓揚肩頭,小心翼翼蹭了蹭,哀求道:“遇到危險卻沒告訴你,這確實是我不對,可是你下午莫名其妙鬧失蹤,難道就沒有錯?咱們一來一往,相互抵消掉如何?”
他身材健壯高大,足足超出卓揚一個頭,這樣彎成弓形趴在卓揚肩上,姿勢彆扭又滑稽,卓揚推了幾下都推不開,不耐地苦笑道:“被你這樣一說,我再不鬆口倒成了斤斤計較的人了。可你應該知道,這兩件事的性質根本不一樣!”
“是啦是啦,是輕挑的老嚴罪過大一些!那要怎樣才能不生氣呢?”嚴耀欽抓住時機乘勝追擊著。
卓揚低下頭沉默片刻,直截了當道:“老嚴我問你,再過幾天就是嚴氏的週年慶典了,如果在那之前你還沒有揪出三叔一夥,又該怎麼辦?”
嚴耀欽臉上閃過一絲堅毅之色:“不論如何,這是三十週年的大日子,慶祝酒會一定要隆重其事。他在暗處搞出那麼多動作,本就攪得人心惶惶,如果取消活動,裡裡外外不知道又要做出怎樣荒唐的揣測了。”
卓揚擰著眉毛,滿滿的憂心:“你在明,他在暗,本就難以防範,更別說在那種複雜的環境裡了。萬一他趁亂動手,你就不怕……”
深恐自己說出什麼不吉利的話而一語成讖,他趕緊閉上嘴巴,抿得嚴嚴實實。
“從前了空居士為我和嚴老三批過八字,我的命格比他重許多,明明出身沒有他好,關鍵時刻卻總是生生壓過他一頭,相信這一次也不例外。”嚴耀欽努力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笑著在兒子額頭上啄了一口,又不由分說將人一把抱了起來,丟到床上塞進了被子,“咱們氣也氣過了,說也說明白了,現在乖乖睡覺好嗎?要是嚴三一出現,咱們全家上下都跟著惶惶不可終日,豈不是讓他得逞了!”
他幫卓揚將枕頭拍平整,人擺舒服了,又孩子氣地眨眨眼:“所以阿揚你就好好睡覺,好好吃飯,幫你的老嚴氣氣那個嚴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