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光臨寒舍。”偽國產大叔中文說得非常棒,基本聽不出外國腔來。隨著話音的落定,他彎腰向距離五米外的我和池春樹微微鞠躬。當他抬起硬朗的身板時,我注意到他下意識地伸長了脖子,可能我這身高讓看似只有一米六零的他產生了壓抑感?跟他置換一□高也許會免去他拉長脖子的舉動。
透過池春樹的介紹,我知道他叫井上泓一,是中日文化交流社的名譽社長,目前兼任日本東亞海運株式會社首席顧問。
東亞海運株式會社這個海運公司的名稱在我腦海裡縈繞了幾圈,似曾聽過,終於想起它便是歷史上臭名昭著的那個株式會社——長江水域的壟斷霸主——專門執行日軍軍部的運輸任務。
我對這位井上鴻一更為警惕,暗暗給他起了一個非常有個性的名字:仁丹鬍子。
閒聊中,仁丹鬍子談及他們會社的業務由三井洋行代理,並建議我去這家洋行開戶能享有很多優惠待遇。我只說我是窮光蛋一個,手頭的錢數也數得過來。
話題很快轉至我身上。
“柳小姐,你有著一雙美麗清澈卻略帶憂鬱的大眼睛,配在玉般無瑕的面孔上足以讓全世界為你傾倒。我們東方人特有的柔美而神秘的氣質全在你身上體現了。”仁丹鬍子誇讚道。
我見他的恭維並無輕佻之意,似發自肺腑,便也大大方方回道:“井上先生過獎了,我是個再普通不過的中國人。”我把重音放在最後那三個字上。
中國目前被日寇的鐵蹄踐踏,任何時候我都不可忽視自己的身份。
“我到過不少地方,像柳小姐這樣精緻的女人,我日本國已非多見,更何況這麼落後的地方?宮野君的眼力大大的好啊!”仁丹鬍子誇讚道。
如果我不是中國人,這番話聽著頗受用,但從一個日本人口中說出,怎麼聽怎麼扎耳,甚至令人感覺恥辱,好像我們就該是劣等民族、就該在各方面都不如他們小日本一樣——不悅頓生。
“井上先生言過其實了。中國像我這樣的女子隨處可見,我只能算長得不醜。”我微微頷首、不卑不亢地說道。
“來,請隨我進書房用茶,那裡暖和。”仁丹鬍子將我和池春樹邀請至書房重新落座。
入鄉隨俗——我脫了鞋跪在榻榻米上。
這間書房約有十五、六平方米,由十張榻榻米組成。色澤淡綠的榻榻米散發著自然的清香味。榻榻米上除了一箇中式大書櫥和一張大書桌外,沒有其它繁複的傢俱。四壁掛著中國書法和字畫,令房間充滿古典儒雅的中國氣息。
仁丹鬍子抬腕衝著一堵牆拍了拍手,那堵牆突然移動了,原來是道移門。
移門內走出一個端茶盤的年輕日本女人,優雅地替我沏上香氣四溢的綠茶,並垂睫用好聽的聲音說道:“我掐我多左。”
當仁丹鬍子用中文對我說“請用茶”時,我方才明白剛才日本女人說的正是日語“請用茶”。
“謝謝!”我端起茶杯看了池春樹一眼,發現他正用赤果果的溫情目光看著我。 我比較自然地避開他的目光,心想小子誒,別太露骨啊,這可是在日本人家裡,也不看看什麼場合?
“我聽宮野君談起柳小姐不僅容貌出眾,才藝更高,彈得一手絕妙的古箏。不知今日可否賞臉彈奏一二?”
我猶豫了一下,心想池春樹為何多嘴對他提起我有這個特長?
“啊,柳小姐是擔心沒有古箏可撫嗎?不必擔心,我早就備好了。”仁丹鬍子說罷,衝書房外面合掌拍擊數下。兩個著和服的日本男人弓著背,小心翼翼地抬進來一件東西,正是古箏。
“這是我收藏的一隻紫檀古箏,音色絕佳,應該不會辱沒柳小姐的精湛琴藝。”
我挺為難——出於一箇中國人的良心,不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