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亭是一個效率派,說搬就搬。他只在這住了一個月,東西沒多少,其實都談不上「搬」,拖著旅行箱就走了。
紀川送走了他,心裡有點悵然,不論如何,一個玩伴,一個朋友,一個親人,他們一起生活了這些天,乍然分開,還是因為那種不便明說的理由,心情難免受影響。
紀川並不懂得感情的複雜,也不只是感情,什麼事他都不愛往複雜上想,他總是喜歡代入賀懷章的角度想問題,比如他認為,他的某些煩惱,在爸爸眼裡肯定不值一提,爸爸能輕易解決它,那就說明這是一件小事,沒什麼大不了的,於是他便拋在腦後,不再為此費心。
可到了賀亭這兒,他有點難以釋懷,或許因為被人喜歡是一種壓力,尤其賀亭是一個很不開朗的人,加上剛剛回國,人生地不熟的,就這麼搬出去了,孤伶伶一個人住在外面……
紀川越想越不是滋味,終於沒忍住,找賀懷章聊了一下。
那天是一個雨天。自從進入十月,氣溫漸漸涼了下來,路邊的樹葉一天黃似一天,每一場雨都是它的染料,淅淅瀝瀝地澆黃了整座城市。
紀川一直在家待著,他幾乎整個國慶假期都沒出門,賀懷章也一樣。他們進入了一段新的關係,不是全新的,是在以往的親密上糊了一層粘稠的蜜,那感覺不太好形容,紀川時而慌張時而暈眩,反正不需要想太多,他乾脆就不想了,順其自然。
他和賀懷章一起午睡,兩人肩抵著肩、頭抵著頭,身下是柔軟的床,身上蓋著同一張薄毯。閉了一會眼睛,紀川睡不著,他摟著賀懷章的腰,吞吞吐吐地提了賀亭的事。
其實不太敢問,怕賀懷章誤會。
賀懷章自己很關心賀亭,但是不准他關心,每次一提到就要變臉,紀川心裡很忐忑,還有點窘,小心地說:「他自己在外面住沒關係麼?爸爸,我感覺有點對不起他……」
「對不起什麼?」賀懷章沒睜眼,伸手扣住他的後腦勺,「你有什麼對不起他的?別胡思亂想。」
「因為是你叫他回國的啊。」紀川說,「現在他卻搬走了,我們不管他了,是不是有點不太好?……賀亭好像不會交朋友,他對我說過,他媽媽怕他社交障礙,讓他回來是為了多接觸別人,改正孤僻的毛病——現在這樣下去,不會變得更加孤僻麼?」
紀川簡直操碎了心。
賀懷章無奈道:「寶貝,賀亭只是不喜歡交際,我叫他回國不是為了讓他改正什麼,他早晚要回國,不可能在國外呆一輩子,他自己也是這麼想的。至於他媽媽的話——他媽是個連自己都管不好的人,還想管別人?她的話聽聽就算了,你跟著瞎操什麼心。」
紀川臉一紅,賀懷章又道:「賀亭和你不一樣,他有自己的計劃,不用別人幹預。如果我們真關心他,就別強迫他改變自我,生活方式是自己選的,他知道他在幹什麼就行了,不想進社會就不進社會,喜歡做研究就專心做研究,何必和別人一樣,讓他變成交際花他媽就滿意了麼?聽她的有什麼用。」
紀川噢了聲,說:「我沒想那麼多,我就是希望他能開心一點,大家都開心……」
「會的。」賀懷章把他的腦袋按在自己肩膀上,使勁揉了揉他的頭頂。紀川的下巴硌得怪疼的,調整到舒服的姿勢,乖乖趴在爸爸懷裡,聽著窗外雨打玻璃的聲音,有點走神了。
賀懷章突然說:「你也一樣,寶貝,你喜歡做什麼,我給你選擇的自由,前提是不能離開我。——這麼多天了,你想好了麼,嗯?」
「沒有。」紀川撇了撇嘴,「我還是聽你的吧,爸爸,你想讓我做什麼?」
說到這個,紀川來了精神,他還真沒往這方面想過,聽說別人家的父母大多望子成龍,賀懷章對他有什麼特別的期望嗎?好像沒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