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時構鬼使神差地伸出手,在陛下的額頭上探了探,似乎想要將那些褶皺給熨平。
這時,他餘光無意瞟見陛下脖頸下方鎖骨處的一道金紋,他初見陛下時就注意到了,那是什麼?
久時構仗著醉鬼不會打人,竟伸手去拆陛下的領口。
誰料他手剛一碰到衣領,伍庭竟把住他的手腕,緩緩挪下,停在心臟的位置,緊緊貼著胸腔,人還沉在睡夢裡,嘴裡卻囈語著:「你聽……」
久時構輕聲:「聽什麼?」
「心跳。」
「心跳怎麼了?」
「還活著。」
醉鬼說的話往往沒什麼邏輯,但久時構卻意外地聽懂了這話,一句聽起來甚至有幾分孩子氣的話。
陛下並不是想告訴誰自己還活著,只是午夜夢回,胸腔心跳不息,於是不自覺驚喜於自己還活在這個世上——在刀尖上行走的人常會有這樣的感覺,每活過一晚都是幸運。
伍庭像是醒了,又像未醒,眼睛微微睜開條縫,氤氳著朦朧的霧氣,卻明顯地意識尚未清明,眼尾薄紅仍未消退,甚至比剛醉倒時還要鮮艷幾分。
久時構的手還被陛下抓著貼在胸口,這時他竟嗤笑了一聲:「不要考驗我的定力。」
這當然是句玩笑話,久總裁雖常覺自己有顆浪子之心,卻從來也只是過過嘴癮,長這麼大,甚至連夜店都沒去過——雖然很大部分原因是久總裁商務繁忙。
此時距離貓頭鷹離開已經過了快二十分鐘,久時構卻也不著急。
想到以後再也不會有這樣的機會接近歷史人物,不知從哪裡冒出來的膽子,久時構不僅沒有從陛下手裡將手抽出來,反而另一隻手牽住了陛下的衣領,停下來呼了口氣,然後在酒鬼迷濛的注視裡扒了他的上衣,三下五除二便剝出一大片雪白結實的胸膛。
緊實的胸肌隨著呼吸上下起伏。
只見上面畫著一條金色的龍,龍爪龍鬚一應俱全,細節飽滿,用栩栩如生形容毫不為過,只是……唯獨缺少一雙眼睛。
清冷的月光在胸膛上明暗交織,久時構像被鬼迷了心竅,居然伸手在本該有眼睛的那一處肌膚上觸了一下,伍庭似乎被這一觸碰驚動到了什麼,肌肉明顯緊繃一剎,而後借著久時構的手腕坐了起來。
久時構:「……」
「陛下……醒了嗎?」
自然是沒有醒。
然而這幅殘缺的紋身卻激發了久時構的創作欲,他從松針叢裡扒拉出一卷筆簾——這還是之前為了畫船圖紙特意讓樹西給他帶來的,裡面是不溶水的彩墨。
久時構選了支和紋身顏色最接近的金色,又挑了兩支用作配色的淺黃和赭色,提筆思索片刻,小聲地問了句:「陛下,我可以碰你嗎?」
龍沒有眼睛是不完整的,就讓久總裁這個上知天文下知繪畫的全能型選手來畫龍點睛吧!
伍庭迷茫地看著他,眼睛裡全是霧氣。
「老規矩,你不說話我就算你預設了。」久時構說。
下一刻,他提筆落在陛下鎖骨處。
久時構的畫功雖稱不上鬼斧神工,但給龍畫雙眼睛卻還綽綽有餘,他很輕地控制力度,生怕弄疼了陛下,這輩子都沒如此小心地呵護一個人。
他彷彿是在給金殿裡受人供奉膜拜的神像漆金身,即使知道這彩墨終究會褪色以至於消失,卻仍懷著一種虔誠的心情,一筆一觸,無盡的溫柔與耐心。
這時,一聲悶哼從他頭頂發出,久時構下意識愣了一瞬。
怎麼了?痛嗎?
筆連著手僵硬得一動都不敢動,呼吸頃刻提到嗓子眼,少頃,沒聽到其他動靜,抬眼一看,發現陛下並沒清醒,剎時心裡的弦放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