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攤在桌上,反覆觀賞。
灞橋是西安城東灞河上的一座古橋。漢唐以來,灞橋兩岸便栽種著數以萬計的垂柳。人們送東去中原的客人多到此為止,然後折一柳枝贈別。柳是“留”的諧音,取挽留惜別之意。“楊柳含煙灞岸春,年年攀折為行人”,寫的就是這種情景。每到陽春季節,無數長滿綠葉的枝條一齊垂向河面,把灞橋兩岸打扮成一個綠色的世界。微風起時,柳絮滿天飛揚,猶如雪花一般地散落在水面田間,散落在遊人的身上,形成西安一大景觀。人們都喜歡到這裡來踏青春遊。折柳贈別的古風也還儲存著:朋友遠行,送到橋邊,然後折一支垂柳相送,互道珍重,灑淚而別。
去年春天,夏壽田和嶽霜就在灞橋邊看到這個情景。漫天飄舞的柳絮之中,一對年輕夫妻在灞橋邊分手,妻子折下垂柳送給丈夫。夫妻相對無語。嶽霜看在眼裡,大為感動。回到家中立即鋪紙作畫。夏壽田在一旁為她研墨。灞橋、垂柳、柳絮,再加上這對夫妻,組成了一幅既美麗又悱惻的畫圖。畫好後,人見人誇。誰知嶽霜不久就病了,這幅《灞橋柳絮圖》竟成為她的絕筆。想到這裡,夏壽田決定把這幅畫張掛起來,讓它天天對著自己。
他回顧房間,只有掛《蝦趣圖》這塊地方最為合適,心裡輕輕地說:“白石仁兄,只有請你委屈了,這個地方就暫時讓給嶽霜用幾天吧!”邊說邊取下《蝦趣圖》,將《灞橋柳絮圖》端端正正地掛好。
掛好畫後,他又取出一個小木相框來,相框裡嵌著他和嶽霜的合照。他將相框擺在書桌上,自己坐在床邊細細端詳。看來看去,覺得這個相框還只有擺在小瓷瓶處最為適當。他便將插著茉莉花的瓷瓶拿開,將相框放在那裡。
正在這時,叔姬提著一把茶壺輕輕地推開房門。她正要叫一聲“夏公子”,卻突然看見牆上的《蝦趣圖》不見了,換上的卻是另一幅畫。她躡手躡腳走過去,沒有驚動背對著她的夏壽田。她看到畫的左下角有四個字:嶽霜學畫。她明白了,這幅畫是他的如夫人畫的。叔姬心裡不自在了。原來,這幅《蝦趣圖》是她從齊白石家裡拿來的。白石還沒有題字,她便帶到北京來了。聽說夏公子要來,並要在家裡住一段時期時,她特地把這幅畫挑了出來,送到店裡去裱好,當作一件禮品掛在這間屋子裡。想不到夏公子竟把如夫人並不高明的畫來取代這幅傑作!
再一轉眼下叔姬更不偷快了。她為夏公子摘下的茉莉花連同裝花的瓷瓶都不見了。茉莉花是她最喜愛的花,這個小瓷瓶還是小時候父親送給她的,她一直珍藏著,如今為了心愛的夏公子她才拿出來。居然被他毫不經意地移到別處,替代的卻是他和嶽霜的合影。叔姬心裡很不是味道。
她依舊提著那把茶壺,悄沒聲息地退出房間,回到自己的臥房,痴呆呆地一人獨坐良久。她漸漸地明白了,夏公子的心裡只有嶽霜,自己是不可能也不應該再插入他們的情感世界。她拿起筆,信手寫下幾句詩:
春風楊柳時,漢上客何之。何須繞樑曲,只此已堪悲。
她放下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企盼與夏公子談詩論文的興趣已減去了多半!
第二天,楊度從小湯山回來。一對摯友重逢於京師,自是歡快。楊度勸慰午貽丟開對嶽霜的思念,因為這種思念對逝者無益,只會徒增生者的悲苦,不如打點精神去做一番大事業,將來功成名就,追封親人,或許是對逝者一種更好的紀念。夏壽田當然能理解老友的好心。
楊度對午貽說,內史監正在物色一名能幹的內史,半個月前,他透過袁克定把午貽的履歷送了上去。袁世凱極重出身,見夏壽田是戊戌科的榜眼,已很滿意,又見是巡撫夏時的兒子,更是高興。原來袁世凱與夏時有過一面之交,對夏時印象很好。既是榜眼,又是世交,袁世凱正要用這樣的人,遂親批:調夏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