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麗的女人一旦落進一群惡狼般的賊寇手中,頓時成為眾所爭奪之物,想保住女兒家的清白,根本不可能,而那般的摧殘夜以繼日……她不曉得孃親是否尋死過,或者,在尋求死亡的解脫前,心神已先瘋狂。
略頓,她深吸了口氣,清清喉嚨,“你怎地知曉?”
他微微一笑。“有錢能使鬼推磨,只要肯撒銀子,沒有查不到的內幕。你該懂的。”
“我——”有些話極難啟齒,但在此時分,她卻有種吐露的衝動,想說與他聽,想瞧他聽過後的模樣。再次深呼吸,她臉色近乎透明,輕啞道,“你說得對,我算不出自個兒真正的年歲,娘瘋了,她沒法兒告訴我,她不記得的,她瘋了……”她努力回溯過,可在記憶的最初,一切都朦朦朧朧的——
“印象中,孃親和我一直被關在一處昏暗的天然石牢裡,那石牢好大,中間較低的地方在漲潮時會湧出海水,牢中還關著許多姑娘,四周好冷,都是哭聲,層層疊疊的,然後,是好臭的氣味……”她唇一白,眉心皺摺,彷彿再次嗅到那腐屍般的可怕味道,不自覺地反胃。
“阿女?!”見她這模樣,鳳善棠一驚,連忙翻身坐起,抱小娃娃般將她擁在胸前,背上還在吃色的紋傷陡地一陣刺痛,可他胸口繃得難受,哪裡還理會得了。
他有些笨拙地拍撫她的背,湊嘴輕吻她滲出細汗的額,語氣前所未有的低柔:“沒事了……阿女,沒事了……”這三年裡,他所查知關於她的一切,全是表面的敘述,遠遠難及她幼時那些經歷。
熟悉又陌生的感覺在血液裡奔流,往腦門衝騰,在此刻,他的心被無形地牽絆,而教他愕然的是,他竟不覺惶恐,還有種隨波漫漫的自在。
窩在男人結實的胸懷裡,霍玄女的頰貼觸著他的裸膚,耳邊是強而有力的心音,那臭味被驅散了,她聞到他膚上溫暖的味道。
雪顏輕揚,恰對上他低垂的臉,那玄瞳神俊有情,讓她不禁嘆息——
“是的,沒事了……後來,義爹來了,打跑了那些惡人,把那塊地方也納進連環島的版圖裡,被關在一塊兒的姑娘們全都放了出來。”
“然後,你義爹飛天霸喜愛上你孃親,愛屋及烏,不僅收你做義女,還將你疼若親生。”他淡道。角度正好,讓他自然而然地在姑娘小臉上啄了好幾個吻。
“你、你……你連義爹的事也查出了?”雙頰輕紅,她眨了眨泛出薄霧的眼,接著道——
“……義爹是豪氣大漢,可就對孃親的事動不動便紅了臉皮,娘剛病死的那幾年,他心裡很不好受,我很感激他,他待娘好,待我也好……他其實偏心偏得厲害,連環瞧起來該是比我大,還較我更早認了這個義爹,義爹卻硬生生把連環擠到第二,要他喊我姐姐,連環抵死不從,仍是阿女、阿女地叫。”微微笑著,她眸中卻凝出淚水,順著雪腮滑下——
“我不僅算不出自個兒的年歲,就連生父是誰也無從知曉,而這天生的一頭雪發究竟何因?是否與那男人一般?也全然不知。但無所謂的,真的,我根本不想知道,那些與我無干的人,我何必花心思在上頭兜轉?我就是我,有義爹和連環對我好,有連環島上許多人在乎我,很足夠了。”
除胸口非比尋常的悶痛外,鳳善棠喉頭突然發酸。
拭掉那掛在她頰上、教他眉峰打了好幾個結的淚珠,指上的溼潤彷彿會燙人似的,他微乎其微地震顫,跟著低問——
“有他們就足夠?你難道終此一生都要窩在連環島上?”
她吸了吸鼻子,冰嗓略有童音:“義爹給了我完全自主的權利,我想上哪兒就上哪兒,想隨船出海就出海,我又不是被關在島上。還有……連環十二島,各島有各島的美,就算終此一生都在那兒留連,也沒什麼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