場裡一直工作到天黑。起初,他操作一些簡單的遊樂車,扳剎車杆.讓車平緩地停下。後來,他在修理車間工作。他父親拿關於維修的問題考他。他會把一個破損的方向盤交給他,說;“把它修好。”他會指著一根纏在起的鏈條.說:“把它修好。”他會拿過來一片生鏽的擋泥板和幾張砂紙.說:“把它修好。”,每次完成任務以後,愛迪就會把東西拿回去交給他父親.說:”修好了。” 。
晚上,他們聚在餐桌旁邊.體態豐滿、汗水淋琳的母親在爐子前煮飯.他哥哥喬滔滔不絕地說這說那,他的頭髮和面板聞上去有一股海水的味道。喬已經成為一名游泳好手.他在“紅寶石碼頭”游泳池裡找到了一份暑期工。他講他在那裡見到的人們,他們的游泳衣,他們的錢。愛迪的父親不以為然。有一次.愛迪無意中聽到父親正在跟母親談論喬。“那一個.”他說,“窩窩囊囊的,只能跟水打交道。”
但是.愛迪仍然羨慕他哥哥晚上回到家時的樣子,面板黝黑.乾乾淨淨。愛迪的指甲.像他父親的一樣,沾滿了油膩。在餐桌上,愛迪會用大拇指的指甲去摳,想把油膩弄出來。有一次,他注意到父親在看他,老傢伙咧嘴笑了。
“說明你賣力地幹了一天活兒,”他說道,舉起自己骯髒的手指甲,然後用它們抓起一杯啤酒。
這時,已經長成一個魁梧少年的愛迪,只是點點頭。他並不知道,自己其實已經開始跟父親打起旗語來了,他不再從他那裡尋求任何言詞上或者身體上的疼愛了。這是一種內心的變化。你只要心知肚明就夠了。這是對疼愛的拒絕。傷害已經造成了。
然後,一天晚上,他們之間的交談完全停止了。那是戰爭之後,愛迪出院了.腿的石膏已經拆掉,他搬回了濱林路上的家裡。他父親在附近一家酒吧喝完酒,很晚才回到家裡,發現愛迪睡在沙發上。戰爭的黑暗將愛迪改變了。他閉門不出,沉默寡言,甚至很少跟瑪格麗特講話。他連著幾個鐘頭凝視廚房窗外,一邊望著旋轉木馬,一邊揉搓他壞死的膝蓋。他母親總是悄聲地說,他”需要時間,”他父親卻一天比一天惱火。他不理解抑鬱。對他來講,抑鬱就是軟弱。
“起來,”他大吼道,吐字有些不清,“去找份活兒幹。”
愛迪動了動。他父親又吼了一遍。
“起來 … … 去找份活兒幹!”
老傢伙身體搖搖擺擺,走到愛迪身邊去推他。“起來.去找份活兒幹!起來,去找份活兒幹,起來 … … 去找份活兒幹! ”
愛迪用胳膊肘撐起身子。
“起來,去找份活兒幹!起來——”
“夠啦!”愛迪大聲叫道,猛地站起身來,全然不顧膝蓋的劇痛。他憤怒地盯著他的父親.他們臉對臉地站著。他能聞到他父親嘴裡香菸和灑的臭味。
老傢伙瞥了一眼愛迪的腿。他低聲吼道,”怎麼樣?你…………傷得, ……沒那麼重吧?”
他側身擊出一拳,愛迪本能地反應,一把攫住了他揮過來的胳膊。老傢伙眼睛瞪圓了。這是愛迪頭一回反抗,頭一回沒有束手待斃,沒有擺出一副活該捱打的樣子。他父親看了看自己攥緊的拳頭——沒有揍人的痕跡,他鼻翼外張,牙關緊咬,踉踉蹌蹌地倒退一步,使勁地把胳膊抽了回來。他兩眼盯著愛迪,好像在看一輛遠去的火車。
他再也沒跟他兒子講話。
這是留在愛迪的玻璃杯上的最後的手印。沉默。他們就這樣一直沉默下去了。當愛迪離開家搬進了自己的公寓。他父親沉默不語.當愛迪找到了一份開計程車的差事,他沉默不語;在愛迪的婚禮上,他沉默不語;當愛迪回家看望他母親的時候.他還是沉默不語。母親哭著苦苦哀求他父親不要太固執。讓一切都過去.但是,他父親只是咬牙切齒地對她重複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