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蛋。」寧缺暗運真氣,把手裡那根銀棍揉成銀球,一抖被子把兩個人蓋進去,說道:「少提那些扯蛋的事情,明天我要吃煎蛋面。」
桑桑在被子裡甕聲甕氣應道:「知道了。」
第二日清晨,吃了碗加蔥加花椒特別加蛋的煎蛋面,寧缺便向書院去,師傅顏瑟把馬車當偉大遺產贈予他,他自然就乘這輛馬車,原先那輛馬車已經花錢退掉。
馬車行經冬日晨光下的微黃草甸,來到書院石門外,寧缺跳下馬車,解下大黑馬讓它自行去玩耍,背著行李走入書院,覓著教習交待了邊塞實修的一些事務。
然後他背著沉重的行囊,走過諸舍走過窄巷,走到濕地畔看了眼薄冰塊間無神遊動的魚,又看了眼遠方如劍的密林,便來到了舊書樓前。
都是非常熟悉的景緻,有他很多的美好回憶,雖然只有大半年不見,他卻已經非常想念,對長安城的想念越多,對渭城的想念便越少,抬頭看著舊書樓依然開著的東窗,寧缺忽然想明白了一件事情,最想念的地方大概便是家鄉。
走過那片將大山籠罩的雲霧,右手輕揮趕走最後一縷霧氣,他便來到了山腰間那片闊大的崖坪,看著與時節完全不符的青草花樹,看著遠處那道自崖頂垂落的銀色瀑布,他不由精神一振,大聲喊道:「我回來啦!」
喊聲迴蕩在空曠的書院後山裡,隔了很長時間,除了他的聲音竟是沒有得到任何回應,也沒有哪位師兄師姐興高采烈地出來歡迎他。
寧缺不免有些悻悻,順著山道向那片鏡湖走去,然後他臉上的神情變得越來越開心,越來越快活,因為雖然依然沒有師兄師姐出現,但他聽到了道畔的山林裡有人在彈琴唱歌,有棋子落在枰上清脆作響,有鋤頭入土的聲音,想必是在葬花。
溪畔有水車,水車前的屋內依然響著打鐵的聲音,那些單調而枯燥的聲音似乎從來沒有停止過。寧缺精神一振,掂了掂身後的行囊,加快了腳步。
然而還在中途,他便被人喊住了。
他循著聲音望去,只見明鏡般的小湖中央,那道被第一枝元十三箭轟塌的亭子早已修復如初,七師姐看著他掩嘴而笑,揮揮手便算是打了招呼,而片刻後,神情嚴肅的二師兄和他那頂極不嚴肅的高冠一起緩緩走了出來。
「你這次實修的表現不錯。」
站在湖畔,二師兄負著手,看著湖光山色緩聲說道,語氣平淡而不容置疑。
在書院後山,能夠得到二師兄的讚美或者說肯定,要比從夫子或大師兄那裡聽到好話要艱難太多,所以寧缺不免覺得有些受寵若驚,完全不知道該說什麼。
「射殺隆慶這件事情倒也算不得什麼,師兄師姐們耗這麼多心神給你做出元十三箭,本來就是為了讓你去射那個傢伙,所以這是理所當然之事,不值得誇耀。」
二師兄回頭看著他,臉上極罕見地現出一絲讚賞之色,說道:「但在土陽城裡殺死谷溪這件事情……你做得很好。不去理會夏侯在城中,不去理會那是東北邊軍的大本營,只要佔著道理那麼殺便殺了,要知道我書院弟子講究的便是道理二字。」
寧缺當日在土陽城裡殺死軍師谷溪,有很大原因是因為體內浩然氣境界陡進而做出的選擇,事後想來確實顯得有些瘋狂,回長安的旅途中他一直有些擔心大師兄會不會因為這件事情而教訓自己,卻沒料到二師兄竟是如此看法。
彷彿猜到他在想什麼,二師兄沉默片刻後緩聲說道:「我對大師兄向來尊敬,但我尊敬的是他的修為、心境乃至德行,至於他信奉的那些寬恕之道,處世之法,我卻是與他有不一樣的想法,若真以德報怨,那我們用什麼來報德?」
聽著這番話,寧缺想了會兒後認真問道:「那何以報怨?」
二師兄說道:「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