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對這兒不熟,肯定找不到買菜的地方,我跟你一起。」
那天風很大,來自北大西洋的濕冷氣流讓天氣陰沉沉的,英國的冬天總是如此,蕭瑟又惶惑,來英國這些年,嶽嘉明對這裡的天氣從不適應到喜歡只用了很短的時間,他從來都不喜歡陽光燦爛的東西,明亮的,耀眼的,一覽無餘的,總讓他覺得太過直白,缺乏想像,也提不起興趣。
而沈惟安具備這一切讓嶽嘉明不喜的特徵,卻是唯一的例外,他是明亮的,直白的,卻又是複雜的,深邃的,?嶽嘉明覺得自己對他的興趣無窮無盡。
兩人在超市裡採購了足夠三四天吃的食物,沈惟安推著推車,在一整面牆的酒飲貨架前感嘆:「這個國家遍地都是酒鬼,卻偏偏禁酒禁得這麼嚴,大過節的想喝個酒都買不到。」
年齡不到,不僅買不到酒,去酒吧也會被查身份,這事兒就別想了,嶽嘉明在前面拉著推車去收銀臺,問說:「你很喜歡喝酒嗎?」
「還行吧,在老家的時候經常跟我爺喝,像這種天,最適合喝燙過的黃酒。」
說到這,嶽嘉明突然想到,倒也不是沒可能,他回頭:「一會出去我們去唐人街。」
西方人開店的地方不可能賣酒給他們,但唐人街可以試試,黃酒嘛,中國人做菜誰不放點兒酒?
兩人把採購的食物先放回家,然後馬不停蹄地打車去蘇活區,計程車司機都說馬上就收班了,聖誕節得趕回家跟家人一起過。
「這兒的聖誕就像咱們的春節,都窩在家。」嶽嘉明說,兩人下了車,在幽暗的大風裡跑進燈火通明的cha town。
只有這兒是永遠熱鬧的,管它聖誕還是春節,中國人永遠會開門做生意。
果然沒人查身份,輕輕鬆鬆就買到了兩瓶花雕,回去的時候卻怎麼都叫不到車,他們便一人抱著一瓶酒在大風裡走著。
兩人都穿著羽絨服,沈惟安穿暗橙色,嶽嘉明一身黑,沈惟安教嶽嘉明把酒揣進羽絨服內袋,然後手在外面口袋裡兜著,他們在空曠又閃爍的節日街道上一會快步走,一會小跑,在風裡大聲講著話,一點兒也不覺得冷。
走了很久才攔到一輛計程車,沈惟安雀躍地跟嶽嘉明招手,說這輛車可以載他們。
嶽嘉明卻一瞬間覺得,他寧願這輛車不出現,寧願今晚全倫敦的計程車都已經休假,他們就這麼走漫長的路回家,一個小時,兩個小時,三個小時,都可以,他寧願這樣。
但無論如何,這個在大風天出去買酒又走了一半路途回家的夜晚,已經令他不會忘記了。
為了配酒,沈惟安這晚做的都是下酒菜,鹽水毛豆,鹽水沼蝦,香煎小黃魚……沈惟安說都是江浙的做法,沒有紅泥炭爐,花雕酒隔水溫熱,嶽嘉明是第一次喝酒,喝到嘴裡是很奇異的香甜的味道。
沈惟安熱酒、倒酒、喝酒的姿態十分老道,中途還給爺爺打了個影片電話,說跟朋友在過這裡的節,特意買了花雕酒,用他教的方法熱過了。
他給爺爺介紹嶽嘉明,嶽嘉明看到影片裡是一個非常慈眉善目的老頭,清瘦,眼神卻很明亮,用非常不標準的普通話說:「小安在那邊交了朋友啊,那就好那就好。」
又說:「小安脾氣壞,但是人很好的,麻煩你照顧他了啊。」
嶽嘉明笑著說:「小安脾氣不壞,人特別好,我們互相照顧。」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因為隨著爺爺叫過了小安,這晚的嶽嘉明一直「小安小安」地叫他,沈惟安無可奈何:「就比我大幾個月,這麼叫弄得像長輩似的。」
嶽嘉明起了壞心,湊近了說:「你也知道我比你大啊,還不快叫哥哥?」
英國人不論這些,所有人都直呼其名,嶽嘉明一直喜歡這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