嶽嘉明信了他,他運動能力不差的,右手以拳擊的形式出其不意地攻向對方面門,哪知他才剛有個起勢,整個手臂的力道就被一股外來的力卸掉了,順著他的勢,?不是相衝,?而是讓你用盡了力卻又撲空。
非常蠻橫、迅猛、又巧妙。
「再來。」沈惟安閒庭信步,命令他。
嶽嘉明的好勝心起,兩人像武學大師對壘似地,單邊架著手原地繞著圈走了幾圈,再次以更快的速度發起攻擊。
還是輕鬆被沈惟安化解掉,嶽嘉明又換了幾路攻擊方式,沈惟安來來回回就那一招,偏偏能化掉他所有攻擊,到最後嶽嘉明是真服氣了。
連對方衣領都沒摸到,拼力攻擊了一圈竟還有些喘,嶽嘉明汗都出來了,沈惟安仙風道骨一般跟沒出力一樣,笑著問他:「現在你信了沒?」
「信。」嶽嘉明擦著鬢角的汗,眼睛亮晶晶的:「這好厲害啊,你都跟誰學的?」
沈惟安拿了塊軟布擦拭那木人樁,一邊說:「我爺爺。」
「很小的時候就教我了,」沈惟安伸手比了個高矮:「那會我才那麼丁點大,就每天跟他練攤手。」
「爺爺在鎮上開涼茶店,他說他年輕的時候在武館做學徒,涼茶手藝和詠春,都是那時候跟他師傅學的,後來,我爸拿了他的涼茶方子去開工廠做公司,我繼承了他的詠春。」
不知道怎麼,聽沈惟安三言兩語的描述,嶽嘉明好似能看見一幀幀在動的畫面,一個小孩,一個老人,在小鎮鄉間無憂無慮地互相陪伴,一個漸漸長大,一個漸漸變老。
難怪沈惟安念念不忘,千方百計地想回去。
嶽嘉明有種說不出的……這種情緒他還沒體會過,似乎叫羨慕?
他沒有得到過這種陪伴,以前也沒渴求過這種陪伴。
但他還是真心提醒沈惟安:「我相信要論武力值,沒幾個人是你對手,但是不到萬不得已,還是別動手,就算……你想弄出什麼亂子,讓你爸把你接回去,也別用這種方式。」
「嗯,我知道。」沈惟安有些悶悶的,又很篤定:「我會想別的法子的。」
嶽嘉明一瞬間也有些悶悶的。
兩人坐在露臺藤椅上,此時已近日落時分,這天有難得一見的火燒雲,也許是夏末最後一場濃烈。
倫敦的夏天也熱不到哪去,這個溫度,已經是國內的涼秋了。
風乍起,沈惟安進屋拿了個東西,過來坐到嶽嘉明邊上,嶽嘉明看他手上那個黑咕隆咚還帶孔的,說:「這是塤?」
「咦?你居然認得。」
「見過,但沒見人吹過,這東西很古老吧?」
「對,也是我爺爺教的。」沈惟安把手裡的塤擦了擦,放到嘴邊吹奏起來。
音調非常幽遠,彷彿身處虛空的曠野,對著莽莽群山,或是大漠孤煙,這種古樸的樂器自帶蒼涼。
嶽嘉明越發覺得沈惟安是個妙人,他身上的各種矛盾的特質奇異地糅雜著,自成一派。
暴躁衝動,強硬直接,卻又深邃寧靜。
嶽嘉明在英倫風的花園露臺上,聽完了來自上古東方的曲調。
沈惟安吹奏的曲子不長,曲調也簡單,卻悠遠徘徊,最後一個長調尾音結束,他說:「我不懂音樂,這是我唯一會的一首,爺爺說叫《陽關》。」
西出陽關無故人,嶽嘉明瞬間想到這句,心裡被觸動了下。
兩個人互相看了一眼,彷彿都明白對方心裡也在默唸這首所有中國人都會的詩詞,也彷彿,是他們此時的寫照。
無故人。
只不過,沈惟安心中有強烈的惦念,而嶽嘉明,他覺得自己不管在哪,都沒有過「故人」,他是個沒有惦念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