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惟安一直認為自己毫無藝術感受力,文學、音樂、美術,這些是與他絕緣的東西,但是此刻,卻出人意料地在嶽嘉明的彈奏中感受到了強烈的,美的刺激。
明明這首樂曲那麼寧靜,卻在他的心裡掀起了波濤。
他這麼怔怔的,自然錯過了音樂老師給他的手勢指示,待他反應過來,三角鐵在不合時宜的時機發出突兀的「叮——」,所有人的節奏一下全都被打亂了,音樂老師氣憤地把排演暫停,問他是不是故意的?
沈惟安說了句抱歉,音樂老師還是很生氣,還要繼續指責,然而他還沒開口,嶽嘉明新一輪的前奏再次響起,同學們自然地拿起樂器跟上,音樂老師便只好順水推舟地開始指揮。
後面的排演沈惟安沒再出過錯。
一直到下課,一直到這一天的晚上躺在床上,沈惟安還覺得腦子裡有一團被月光照著的海水在不停湧動。
他把深夜的窗簾拉開,月光照了進來,他學著嶽嘉明的樣子,雙手搭在虛空的琴鍵上胡亂地按著,竟然還能回想起那首《月光》的調子。
那首曲子真美,沈惟安想,嶽嘉明彈琴的樣子也真美。
原本他是看不上這些「美」的,感受不到自然也不放在心上,英國這麼萬事求「優雅」的地方也根本不是他的主動選擇,西裝校服傻,小禮帽傻,銀袖釦傻,裝腔作勢的rp口音更傻,然而所有這些「傻」都具備的嶽嘉明,卻一點都不傻。
不,沈惟安固執地把嶽嘉明從「傻」的行列裡挑了出來,把他跟自己放在了同一邊,嶽嘉明是不一樣的。
嶽嘉明注意到沈惟安的嚴重「偏科」,跟藝術相關的類目他都感受力乏乏,課上得又敷衍又痛苦,但是一到數學課等偏理工科的課程時,就跟換了一個人似的,變得遊刃有餘。
兩人選的核心科目都一樣,原本數學課上嶽嘉明一騎絕塵,現在多了個沈惟安跟他競爭,沈惟安小聲吐槽:「講的這些東西我在國內早就學完了。」
又問嶽嘉明:「你兩年前就來了,那你是在哪學的?」
嶽嘉明說:「每年暑假我媽都會讓我回北京補課,海淀,你知道的。」
「哦哦,那兒補一個月就可以吊打這兒一個學期。」沈惟安深深理解。
開學好幾天,兩人終於找到了共同語言,一起吐槽這裡的數學課跟玩兒似的,太過簡單。
週五下午放學很早,一般這個時候嶽嘉明會跟阿諾結伴,一起出去吃點東西,然後再一起去阿諾家或者自己家待一會,但今天下課前沈惟安就邀約他:「一會要不要去我家?」
嶽嘉明在心裡對阿諾說了聲抱歉,幾乎沒猶豫就點了頭:「好啊。」
都是走讀,每天放學他們都是在校門口就分開,騎車朝向不同的方向,嶽嘉明還沒問過他的寄宿家庭情況,這會一起騎車回去的路上,沈惟安說:「我住在一個老奶奶家,特別囉嗦,只要我回去得早,一定會拉著我講話,我實在怕了。」
又說:「不僅囉嗦,規矩還多,不準這不準那的,比學校還煩,整天把要做一個ntlean掛在嘴上,我看她倒是優雅,但不也過得這麼孤獨麼,有什麼用。」
「她沒有子女嗎?」
「有個女兒,在曼城工作,反正我也沒見過,好像也不怎麼跟她聯絡,估計也嫌她煩。」
一路上沈惟安都在吐槽他寄宿家庭裡的老奶奶,吐槽核心是各種不自由,臨了長嘆一聲:「真他媽想回國。」
嶽嘉明覺得新鮮,許多留學生都是在國內被管七管八,到了國外就開始放飛自我樂不思蜀,怎麼到沈惟安這兒全是反的?
沈惟安又問:「嶽嘉明,你的寄宿家庭應該比我好吧?我說了那麼多牢騷話,都沒見你抱怨過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