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懷著一種偏執的憤怒拒絕梅提出的全部要求,而後提出自己的條件,他一個人回中國,一年或者兩年,直到沈鳴玉畢業後可以回國接任,梅留在英國,在這段時間內他不干涉梅的任何行為,換言之,婚前梅曾經提議過的那種互不干涉的開放式婚姻,現在沈惟安接受。
他也說不清現在對這段婚姻和梅還留有多少感情,一個人陷入深切的失望,所有的感官都是混沌的。
他沒有對嶽嘉明講這些,此時似乎也懂了,為什麼當時的嶽嘉明不想談論伊森。
多說無益,不過是。
直到所有的事情都做了暫時的,妥善的安置——父母的車禍事故處理完,英國公司的業務結束了一部分,另一部分請了職業經理人,沈鳴玉的車禍事故處理完並讓他提前返回了學校,月明集團的一系列事情暫時穩住,跟梅的談判有了個雖然不好但好歹是個結果的結果……在這一切之後,才有片刻的寧靜留給他去悲傷。
回國前的那個夜晚嶽嘉明來沈惟安的家裡送行,這還是沈惟安結婚後,嶽嘉明第一次來他的「新家」,其實已經不新了,一個很寬敞的大平層公寓,地段不錯,距離嶽嘉明高中時住的公寓不遠,嶽嘉明懷疑沈惟安是故意買在這一帶的。
客廳裡有兩隻收拾好了的大行李箱明天一早會被帶走,其他家當都被蓋上了防塵罩,沈惟安拿出兩隻玻璃杯和一支高登麥克菲爾,說還好你在,不然沒人一起喝它就浪費了。
嶽嘉明本以為是夫妻一起去中國,這時才恍惚覺得事情跟他想的不一樣,問他:「梅不跟你一起?」
沈惟安心平氣和:「對,我一個人走。」
嶽嘉明接過酒杯,看著沈惟安:「你們還好嗎?」
過了半晌,沈惟安才說:「不知道,我好像什麼感覺都沒有。」
從父母去世,他一刻都沒有空下來過,腦子裡被各種各樣的事情塞得滿滿,連悲傷都無暇顧及,現在妻子不跟他走,他憤怒過後心裡卻很清醒,其實他根本顧不上,這件事排在許許多多更迫切的事情後面。
他的心情,也排在許許多多的事情後面。
他說:「我現在覺得,命運有時候真的很捉弄人,我用了那麼多年去建立所謂自己的生活,拼命掙脫父母給我安排好的路,然而現在卻主動要放棄這些,回到父母曾經安排的那條路上,就好像,命運是個輪迴,它用現實告訴我,一切不過殊途同歸。」
「甚至,用更宿命的方式去想,如果我早就認命,聽從父母的安排,畢業後就回國進集團做事,也許現在的一切都不會發生,他們還好好活著。」
「然而我要抗命,命運就用它的方式告訴我,你抗不過的,不僅要回到原來的路上,還要付出更大的代價。」
嶽嘉明明知這是人過於愧疚才會說的話,將所有的責任攬到自己身上,可是他也無法安慰沈惟安「想開點」,這世上所有的苦難與悲傷都無法真正感同身受,如同沈惟安爺爺去世時一樣,嶽嘉明能做的唯有陪伴。
這個夜晚他們喝掉大半瓶威士忌,嶽嘉明覺得幸運的是,所有人生不得不經歷的困苦時刻,他們總是還有彼此,平安無事可以經年不見,可是一旦對方有事,千山萬水,也必定來相見。
嶽嘉明已經有些醉了,而沈惟安卻似越喝越清醒,他雙眼錚亮,在這個通宵未眠的夜裡記起了許多過往,又想到了許多以後。
「嶽嘉明,你還記不記得高中時那個克蘭?」
嶽嘉明醉意朦朧,點點頭,那是他們生活中出現的第一個同性戀,給了兩個人截然不同的反應,令岳嘉明興奮難安,而令沈惟安噁心嘔吐。
「後來,大學畢業後我又見到他了。」
「他怎麼樣?還跟那個人渣朱利安在一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