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蘄春老城才多大點,橫豎也就兩條大街,一柱香工夫就能走個穿城:“這麼多死人,往那裡擱啊?”
“往哪裡擱,那裡擱得下就往那裡擱唄。”劉復苦笑:“剛開始的時候,為了防止暑天生疫,死了人還挖地深埋。可埋這埋著,地就不夠用了。拿把鋤頭朝個空地朝下一挖,就能挖出幾具屍體。沒辦法,只能燒,可城裡房子門板都已經拆光,連做飯的柴火都湊不齊,那裡還能用來化人浪費。最後,大家也懶得管,隨意找個沒人的房子,把屍體朝裡面一扔,直到再也塞不進去為止。”
他一臉的慘然:“都怪姓呂的那老匹夫。”
孔賢大奇:“呂師,這事同呂師又有什麼關係?”
“不怪他又怪誰?”劉復氣憤地一拍旁邊那間屋的夯土牆,罵道:“老殺才實在可惡,直娘賊盡出餿主意,竟派了死士出城,拿了腐壞的屍體要去弄髒泗州軍的水源。這些好了,倒是提醒了王道思那個狠人,人家索性也取了屍體,用投石車射進城了。這大熱的天,死人一身都爛了,城中頓時起了大瘟疫。這滿城的百姓其實八成是死於瘟疫,起因都是因為那姓呂的老畜生。”
孔賢聽罷,心中一陣難過,半天才道:“這事我在做俘虜的時候也有所耳聞,將屍體射進城來這事是泗州軍勝捷軍的指揮使吳憲法,王道思是仁義君子,聽說之後還狠狠責罰了吳指揮。”
“仁厚君子,仁厚君子,王慎就是一個心狠手辣的兇星。他能夠以區區一個扈從,硬是在戰場殺成正七品防禦使,統軍萬餘,管轄兩州軍政,可不是什麼善良角色。”
孔賢搖頭:“不不不,我相信我的眼睛。”
“希望如此吧!”劉復眼睛裡的閃著渴望的光芒:“少將軍,你這次回來是不是為和議一事?”
孔賢點了點頭:“正為此事,王道思正要讓我回城促成此事。他說了,只要父親能夠將舍妹嫁給他,立即撤圍回黃州,讓我軍在蘄州安置。並上奏朝廷,招安我軍。為表誠意,他也願意放城中百姓出城求生。”
劉復面上露出一絲笑容:“如果能夠接受招安,那自然是最好不過。死了這麼多人,弟兄們又餓得快走不動了,誰都不想再打了。是啊,咱們雖然是判決,可再做會朝廷的官兵也不沒什麼打緊,只要王慎肯點這個頭。他的恩主有是右相杜充,這事保準能叫朝廷點頭。末將也不明白,軍主死守蘄春做什麼,張用、曹成的他們的援兵已經被王道思擊潰,已經沒有希望了,怎麼還不肯走。少將軍,此事就拜託你了,為了咱們孔家軍。”
“軍中的弟兄們當年隨咱們一道從河北到開封,到兩淮,現在又到蘄黃,這麼多人馬,現在只剩兩千,斷不能再死了,好歹也好給咱們河北好漢留點種子啊!”說到這裡,他一揖到地,淚水一滴滴落下。
孔賢忙將手中用來發豆芽的簸箕放下,一把將他扶起,也眼圈發紅:“劉將軍你放心,我就算拼著被父親責罰,無論如何也要讓他答應和王慎聯姻接受朝廷招安,死了太多人了,這樣的情況再不能繼續下去。”
正在這個時候,突然,從街道旁邊躍出一條黑瘦的身影,一把搶過地上的簸箕,叫道:“吃的,吃的。”
然後薅起豆芽就朝嘴裡塞去,直嚼得嘴角全是綠色的汁液。
這是一個已經幹得滿面皺紋的男人,看他頭髮的顏色,年紀應該不大,卻蒼老成如此模樣。
“找死!”一個衛兵提起腰刀就朝他背心砍去。
孔賢大驚:“不要!”
但還是遲了一步,鋒利的手刀劈開那人的脊背。
卻沒有血流出來。
那人朝前一個趔趄,撲到身邊的那扇房門上。
“轟隆!”門倒了,有黑壓壓一片東西傾斜而下,將孔賢和劉復狠狠地壓在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