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好了,吃不下了,三姐你來吃吧。就像你說的,這天氣太熱,你要是不吃,東西壞了,就可惜了。”
他兩眼直勾勾看著梁盼弟,把後者看的心頭亂跳,白天那個荒唐的念頭,重又在腦海裡升起。竟是不敢違拗范進的意思,將剩下的東西一發吃了,邊吃邊想道:“這筷子是他用過的……我們在用一雙筷子……”
吃過飯,梁盼弟又跑出去打水,井裡的死人其實早就撈了出去,但是傳說鬧鬼,就沒人敢搬開上面的石板。好在街口就有賣水的店鋪,只花幾個錢,就能燒一壺開水回來。茶葉是她從一個相熟茶莊那裡買來的高碎,價格不貴,味道倒並不算糟糕。
等茶泡好時,太陽已經落山,范進問道:“三姐,你不是怕有鬼麼?怎麼,不急著走了?”
“我……留你一個人在這鬼宅不放心,你晚上要是冒失的出去,撞到鬼怎麼辦?咱們兩個人,陽氣壯盛些,或許鬼就不敢來了。”
蠟燭已經點起來,兩支蠟燭燭光搖曳,照得她的臉色有些發白,嘴唇緊緊閉著,雙手握緊拳頭,隨時都可能搗一記鳳眼拳出去,看得出心裡怕到極處。范進笑道:“三姐,你待我真好。古人說紅袖添香夜讀書,有你陪我,這書念起來就有精神了。”
“別……別胡說。讓人聽到,可不是好玩的。”全新的環境,孤男寡女,梁盼弟緊張之餘,心頭又有一絲竊喜。至少在這裡,沒有鄉鄰的目光,沒有那個防自己像防賊一樣的範大嬸,也沒有視自己為狐狸精的胡大姐兒。身邊只有范進,想著白天兩人收拾房間的樣子,她只覺得心裡有一種異樣的甜蜜,如同一連喝了幾杯燒酒,讓她整個人都暈乎乎的。
“紅袖添香……早知道,我就找身紅衣服來穿。現在這衣服不是紅的,也沒有香,天天殺狗,身上除了魚腥味就是狗肉味,難聞死了。”
“誰說的?我可不信,來讓我聞聞看,到底香不香。”范進嬉笑著將頭湊過去,卻被梁盼弟紅著臉推開。“好生讀書,不許亂動。你都是個大人了,不是過去村裡那個小孩子,得有點分寸。姐這房子白讓你住,你就唸書給姐聽,就當抵房租了。姐就喜歡聽你念書,好生著念,不許亂說亂動。”
范進捧起書本,高聲朗讀著,梁盼弟雙手託著下巴,看著范進的嘴巴微微張合。她實際聽不懂這個男孩子在唸什麼,只是覺得看到他的臉,心裡就莫名的安寧。
當初在村子裡,跟著范進學讀書寫字,學那些奇怪的道理時,她的心裡實際就已經滿是這個少年。明知道兩人年紀差了接近十歲,對方甚至只是個大孩子,這種感情註定不會被接受,但還是泥足深陷,無法自拔。
曾經的范進在村子裡並不出色,雖然讀書,但是人很木訥,既不善於交際,也不懂得為人處世之道。在梁盼弟看來,這樣的孩子多半要成為個書呆子,最好的結局也無非是當個私塾先生。長大以後必然刻板而又無趣,因此也不想與他有什麼接觸。直到范進主動為她出頭,幫著她講道理時,梁盼弟才發現,自己原來一直看錯了他。
她崇拜這個男孩,發自內心的崇拜他。這一點說來有點可笑,她比這個男孩大了將近十歲,而且還有身功夫,但是在這個男孩面前,她反倒覺得自己才像個孩子。幼稚無知,什麼都不懂。
唸書人就是不一樣,年紀不大就知道那麼多學問,那麼多道理。更為重要的是,他願意把這些東西教授給自己知道,而不像村裡其他人那樣鄙視或是敵視自己。她享受每天學習的過程,享受著對方的教授,享受著兩人相處的每一分時光。
重男輕女的父親,除了教武藝就是打罵,嫁了人又繼續捱打,直到與范進交往,她才真正感覺到生活的快樂與可貴。有幾次,她甚至想過不顧一切的實現自己的願望,但終究還是用理智把那瘋狂的念頭壓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