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尾的硃砂痣,“你年歲不大,怎地淨愛說些這樣老成的話,教朕益發覺得自己老了。”
姜嬈環上他的脖子,輕輕晃著,“哪裡老了?阿瑾在我眼裡,永遠是當初那個翩翩君子的模樣呢。”
……
隨著時間的推移,張太醫從兩日一來診脈,漸漸增加到一日一次,有時還會增加次數。
藥房端來的藥,似乎也多了起來。
但瞧著皇后娘娘雖然清瘦了不少,但精神很好,笑容倒比從前還多了。
才陪著皇上、太子帝姬從御花園散步回來,瑩霜撫著姜嬈入了內室。
門緩緩閉上,臉上原先的笑意漸漸褪去,血色全無,她緩緩靠在榻上,只覺得渾身沒有一絲力氣。
這一歪,竟是睡到了半夜。
她伸手,將衛瑾露在外面的一截手臂蓋上錦被,窗外月朗星稀,她卻再無心成眠。
……
太醫院中,張俊正空對著那張藥方發呆,眼前仍是數月前那一幕…
鄭秋在慎刑司咬舌自盡,臨死前,他去問過,鄭秋只是搖頭,“那酒中的藥乃慢性劇毒梟尾,世上無方可解…凌平王當初,就沒有想要活著出去…”
張俊胸口酸澀,梟尾的確沒有解藥…
“多則一年,少則三月,必定氣血盈虧,毒發身亡…”
這是鄭秋留下的最後一句話。
“張太醫,您的藥煎好了。”
張俊這才回過神來,面色哀慟,往初棠宮送去。
進殿時,恰遇到皇上也在。
“皇后的病情可有大礙?”皇上開口問道。
張俊抬頭,但見姜嬈在身側微微地搖搖頭,那目光更讓張俊整顆心都揪了起來。
良久,他終於埋下頭去,儘量保持著聲音如常,“並無大礙,需得長期調養。”
臨走時,張俊聽到姜嬈輕柔的聲音道,“一早便說了無事,阿瑾如今可是寬心了?”
不知是陽光太烈的緣故,張俊頓感雙眼痠澀,不知覺間竟淌下一絲溼潤來。
時近春日,百花盛開。
但近來,姜嬈越發少動,一日裡有半日都歇在榻上。
唯有三個孩子過來時,她才又變得神采奕奕。
皇上新提了太史令,預備要編著史籍。
午後,臨猗端著初稿坐在榻前,清朗地替母后講讀。
正讀到皇后紀一篇時,臨猗突然笑了,姜嬈瞧著他的模樣便問了,臨猗鄭重地放下書卷,“母后,父皇當真是真心待您。”
姜嬈道,“何來此說?”
臨猗便指著捲上文字,“昭和元年,昭懿皇后於海棠苑夜賞紅梅。上初見,傾心不已。花前月下,摘梅插鬢…”
姜嬈聽著,那些往事如在眼前,不覺間臉頰一紅。
“你母后累了,先下去罷。”兩人回頭,衛瑾一襲金龍紋錦袍颯然而來,四十有五的年歲,卻並不顯老,器宇軒昂。
臨猗狡黠一笑,恭敬退下。
衛瑾輕柔地將她抱住,“睡罷,朕在這陪你。”
姜嬈頭腦昏沉,便閉上眼,“阿瑾如實說,那皇后紀裡寫的可是真的?那晚在海棠苑,你就已經動心了麼?”
衛瑾只是笑,沒有言語。
眼皮沉重,姜嬈漸漸地便陷入黑暗的沉睡中去。
最後一句,他似是說,“海棠苑並非伊始,在紫宸宮第一次見到你,朕就已經動心…”
一直睡到傍晚,衛瑾怕驚醒她,便輕手將她放平。
耳邊的鬢髮鬆鬆滑落下來,他仔細凝著,那容顏安詳平靜,沒有一絲難過。
他情不自禁地伸手,沿著臉頰描畫著,卻覺得觸手冰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