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驚愕地張大了嘴,一下子圍過去。
呼喊聲:“王路生!”“路生叔——” .
王路生翻著白眼直喘息,好容易才緩過氣,歪扭著臉呻吟:“完了,都完了!兩條船,都、都打翻了。就我一個,抱著舵……”
人們全都呆住了。
有人“哇”地一聲哭;頓時.沙灘上一片搶天捶地的哭喊聲。叩頭的,捶胸的,打滾的,頓足的……
呂玉花杏眼圓睜,瞳仁急劇地顫慄。忽然,她轉身拔起一把魚叉,嘶啞地大喊:“海龍王,我和你拼了!”
她挺著魚叉向海裡撲去。
幾個鄰人想攔住她,都被帶倒在沙灘上。
呂大爹急追幾步:“玉花——”
張府成看見.飛快地斜插過去,擋在她面前。
呂玉花手中的魚叉抵住張府成的胸,發瘋似地吼:“讓——”
魚叉一抖,張府成的裸胸滲出了血。他依然一動不動。
呂玉花咬咬牙,弓了腰向前衝。
“咔嚓”一聲,魚叉柄斷成兩截。
呂玉花一怔,舉起斷柄朝張府成劈頭蓋腦地打……
張府成不避不讓,上前一步,抱住她拖向海岸灘……
沙灘上亂成一片……
那以後的悽悽慘慘悲悲切切大家能夠想象。公孫樹下滾動著灰暗的陰霾。二十多個漢子遇了難,村裡也就斷了生計,孤兒寡婦們的悲痛我無法用語言去描述。此時此境,紅軍戰士幫窮人鬧翻身的宗旨得到了忠實的體現。張木匠在村邊上轉悠了幾圈後,當著鄉親們的面鄭重宣佈:“我們不走,不走了!留下來,開荒地,種糧食。眾人放寬心思,有我們喝的粥,就有大家吃的飯!”
老老少少孤兒寡婦們半信半疑地眨巴紅腫的眼。
紅軍戰士們言必行行必果,義不容辭責無旁貸地擔起了救苦救難的歷史性重任。至於是怎樣一下子實現了海屁股窪兒由漁轉農的重大變革我不甚了了。我只知道黃海灘淤積而成的沙土地相當肥沃,很適宜種蔬菜種玉米種大麥。我猜想在這場變革中我爺爺包袱裡的銀洋細軟可能派上了大用場,否則,失去生產資料的全村男女老少很難熬過頭一年的冬寒和第二年的春荒,漢子們也不會如此順當地贏得鄉親們的信賴和敬重。據傳村子裡當時也發生過諸如“兩條道路”之類的鬥爭。自古的規矩靠山吃山靠海吃海,“旱鴨子們”想在潮水肆虐的海灘上開荒種莊稼,王路生就很不以為然也不保持一致。他聯絡了幾個能下海的漢子從掘港買來了木料準備打造一條新船。其實這無所謂,他要復辟漁業就讓他復辟好了,這對振興全村經濟有利而無弊。可是,我爺爺不這麼看。他眼裡容不得沙子也就容不得這方土地上有人唱對臺戲,於是堵住王路生家門一頓臭罵,自然義正詞嚴氣壯如牛:“怎麼,還想找死?容易,乾脆挑個大潮日子跳海得了!村裡這麼多孤兒寡婦,你眼睛長在褲襠裡了?告訴你,趁早死了這份心!要不聽,看我把木頭劈了柴!”一下子,觸到了娘子們的痛處滿村子一片應和聲:你王路生昏了頭如今不是沒生路你還想怎麼樣?你曉得你們出海家裡妻兒老少擔多大心思?你想當船老大掙大錢別把我男人往死路上帶!*聲中,王路生忿忿然也灰溜溜,呆了些日子,只好帶了全家老少推一輛獨輪車古道西風瘦馬遷往他鄉去了。全體村民步調一致達到了空前的團結和統一,海屁股窪兒揭開了歷史的新篇章。
當然有故事。
燒過了“百日紙”,眼見生活有了底,血脈旺盛的年輕寡婦們終於走出了悲哀,有了些溫情有了些燥熱也有了些騷動。海屁股窪兒天高地遠,向與外界極少來往,而村裡的漢子老的太老小的太小,不老不小的也都有妻小;這群大仁大義的殘兵敗將自然成了目標,寡婦們別無選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