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暖離開軀體,接下來會怎樣?如修士們所說,在天父的黃金宮殿裡歡宴?我會不會再見到伊戈,發現戴倫依然健康快樂,聽妹妹們為自己的孩子唱歌?或者馬王們說得對?我會騎著烈焰熊熊的火馬永遠在夜空中賓士?還是我必須回到這悲傷的塵世?誰說得準呢?誰曾越過死亡之牆目睹真相?只有那些屍鬼,而我們知道它們是什麼。我們知道。”
山姆無言以對,只能盡力給老人一點點安慰。後來吉莉也進來給他唱了首歌,那是她跟卡斯特別的妻子學的,內容完全不知所云。但歌曲使老人微笑,也助他入睡。
那是他最後的清醒時日。再往後,老人蜷縮在船長艙室中一堆毛皮底下,昏睡時遠遠多過醒著的時候。他會在睡夢中喃喃自語,醒來後呼喚山姆,堅持要託付他一些事,但等山姆趕到,他已忘了要說什麼。即使記得,也都語無倫次。他提到夢境,卻沒說是誰的夢,還提到點不燃的玻璃蠟燭和無法孵化的蛋。他說斯芬克斯即是謎題,並非出謎題者,天知道那是什麼意思。他要山姆念巴斯修士寫的一本書,此人的著作在受神祝福的貝勒王統治期間慘遭焚燬。有一回他哭著醒來。“龍有三個頭,”他哀嘆,“但我年邁體弱,無法成為其中之一。我應該跟她在一起,為她指引方向,可我的身體啊,實在難以勝任。”
月桂風號穿行於石階列島期間,伊蒙學士有一半時間記不得山姆的名字。有時他把山姆當成某個已故的兄弟。“他太虛弱,受不了長途旅行,”山姆在前樓上告訴吉莉,一邊繼續啜飲朗姆酒。“瓊恩應該預見到這點。伊蒙已經一百零二歲了,絕不該把他送到海上。倘若留在黑城堡,他也許可以再活十年。”
“也許她會燒死他。那個紅袍女。”即使與長城相隔萬里,關山阻斷,吉莉也不願說出梅麗珊卓夫人的名字。“她要用國王之血去祭奠她的火焰。瓦邇知道。雪諾大人也清楚,所以才要我帶走妲娜的嬰兒,留下自己的作代替。在船上,伊蒙學士長眠不醒,但假如留下,就會被她活活焚燒。”
他還是會被焚燒,山姆可憐兮兮地想,只不過這回得由我來幹。坦格利安家族總是將死者交付給火焰,但庫忽魯·莫不許在月桂風號上舉行火葬,因此伊蒙的屍體被塞入一桶黑肚朗姆酒裡儲存,直至船抵達舊鎮。
“他臨死前一晚問我,可不可以抱抱孩子,”吉莉續道,“我怕他抱不住,但我錯了。他搖晃孩子,哼歌給孩子聽,妲娜的兒子抬手摸他的臉,拉他的嘴唇。我以為會弄疼他,結果那隻讓老人笑了出來。”她撫摸著山姆的手。“我們可以給小傢伙取名為‘學士’,假如你同意的話。當然,等他長大,不是現在。”
“‘學士’不是個名字。你可以叫他伊蒙。”
吉莉考慮了一下。“妲娜在戰場將他生下,四周是刀劍交擊,他應該叫這個。‘沙場之子’伊蒙或‘鋼鐵之歌’伊蒙。”
我父親大人也會喜歡這名字。戰士的名字。這男孩是曼斯·雷德之子,也可以算卡斯特之孫,他決不會像山姆那麼懦弱。“好。就這麼辦。”
“等他長到兩歲,”她承諾,“之前不行。”
“孩子在哪兒?”山姆這才想起來。籠罩在朗姆酒和悲傷中,他過了這麼久才意識到吉莉沒帶著嬰兒。
“蔻佳在看護他。我託她帶一會兒孩子。”
“哦。”蔻佳·莫是船長的女兒,比山姆還高,纖瘦如一支長矛,面板漆黑光滑,彷彿磨亮的黑玉。她是船上紅箭手們的首領,一張雙弧金心木弓拉開之後可以射四百碼遠。在石階列島遭遇海盜攻擊時,蔻佳射殺了十來個人,而山姆的箭全部落入水中。除了自己的弓,蔻佳最喜歡抱著妲娜的兒子在膝頭一顛一顛,並用盛夏群島語給他唱歌。實際上,野人王子成了所有女性船員的寵兒,吉莉似乎很放心地將他託付給她們,而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