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3年,秋末冬至。 半夜裡北風呼嘯,第一場雪毫無徵兆地落在黃土高原上,掩埋了荒涼的黃土地,因為常年放牧和砍伐的緣故,放眼望去,溝溝壑壑,竟一顆樹都看不到,這裡只有素裹,沒有銀裝。 肅北省,一個邊陲小鎮。 鎮子東北方向,有個名為旮旯村的小村莊,只有一條狹窄坎坷的土路能夠通到裡面,越往裡走就越是荒涼,起初為這個村起名的人肯定也沒什麼文化,估計是放羊的興頭所致,爬到一座最高的山上瞅了瞅,村子正好坐落在一個犄角旮旯裡,於是取了個自認為很符合村貌的名兒,一直延續至今,幸虧老祖宗才智卓絕,起碼‘旮旯’這兩字兒還是有的。 由於這場初雪來的過早,用老人家的話說,“地氣還很旺”,加上日頭一出來,原本脆弱的雪片沒撐多久,全部化成了水,沁入黃土,風聲依舊,但卻只是徒勞,帶不起沙塵,等村民相繼推開門,只感覺一陣透骨的寒,“咋這麼早就下雪了...”咕噥著到屋裡找了件厚衣裳穿著,等小孩子醒來,唯獨只瞅見山頂一坨一坨的雪白,像是老頭頭頂上的那氈白毛巾。 此時最後一家人的高粱也在村裡男人們的幫助下裝進了倉,冬小麥也喝上了第一口雪水,依然翠生生的長著。 臉朝黃土,背朝天,汗水滴了大半年的旮旯村的村民們終於能夠迎來一年中相對閒暇的一段時日。 按理說,這個時候,男人們帶著自家烙的饃和鹹菜,再挎上一根棕繩,別一把斧頭,漫山遍野去背柴火,女人們呢,將存了一年的破布都鼓搗出來,整一碗用麵粉兌成的漿糊,裁裁剪剪,東拼西湊,開始做布鞋。 然而,已經是日上三竿,村口卻沒一個人出來,等了好半天,才看到一個穿花格子布衫的女人匆匆忙忙往一個方向跑,手裡還提著一個筐子,上面蓋著一片布,看不清裡面的東西。 等女人趕到地方,早就有一個漢子迎了上來,女人忙將筐子遞了過去。 “養了三年半,大紅公雞。” 漢子掀開筐子上的布一看,一隻雙眼炯炯有神,毛色紅亮,十分威武雄壯的大紅公雞呱呱的四處張望。 “他嬸,謝謝了!” “只要狗娃兒沒事兒,一隻公雞算啥,快拿進去吧!” 漢子點點頭,將筐子重新蓋上,三步並作兩步走進了裡三層外三層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屋裡。 屋外頭圍著一大群人,臉色都帶著些焦急和擔憂,正是村裡的其他人。 方才提著公雞進去的漢子叫李愛軍,是這個閉塞偏僻村莊裡,唯一一個赤腳醫生,在那個物資匱乏的年代,有個頭疼腦熱,大小病疾,要去距離縣城五十多公里的醫院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全靠著李家世代相傳的岐黃之術,但凡是病了,李愛軍總有法子給你開兩副藥,而且價格低到只收取個藥材本,甚至賒欠一兩年都是常有的事兒,要是連他都治不好,那基本上就能準備後事了。 經年累月下來,李家在旮旯村的威望和德信無人能及,只要他們家有個大小事,全村大人幾乎都會過來幫忙。 然而,今天他們面對李家發生的事,卻是束手無策。 李愛軍的獨苗,李狗娃,病了。 這病非常古怪,或者說不應該叫做病,而是中邪了。 在資訊傳播有限的旮旯村,人人都對鬼神畏之如虎,偏偏李家剛剛三歲的獨苗就中邪了! 剛進到屋裡的李愛軍就打了個哆嗦,正午陽光普照,氣溫起碼還有十來度,可這屋裡卻如同三九寒天,桌子上的一碗開水,還沒倒出來多久,上面已經覆了一層薄冰,出口氣就看見一團白霧,幾盞油燈冒著煙,照亮了黑暗的屋子,地上一大盆紅彤彤的碳火堪堪維持著屋裡的溫度。 土炕上一個渾身黑青的男娃兒裹著好幾床被子,雙眼緊閉,因為痛苦,面目都有些扭曲,一旁的婦人摟著男娃兒,眼淚像斷了的珠子一樣往下掉,眼睛又紅又腫,這婦人正是李愛軍的婆姨,狗娃兒他媽,由於生完狗娃兒完得了場病,徹底失去了生育能力,所以這狗娃兒,就成了李家唯一的香火。 “王叔,你看這隻公雞能行不?”李愛軍看著婆姨和兒子,心裡一顫,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