們兒。
“美女你好。”他們每天都這樣跟我打招呼。
“美女,”龍威指指袁亮亮,“他剛才居然說你長得像舒淇,我十分氣憤,怎麼能拿你跟拍三級片的相提並論呢。打他!”
“小點聲。”我笑著,“省得陳大夫聽見了又罵你們。”
“已經罵過了。”龍威說,“你來之前就罵了。也不知道今天怎麼了,大清早的。”
“準是昨天晚上跟他老婆不和諧。”袁亮亮壞笑。陳大夫就在這時無聲無息地出現在病房門口,非常戲劇性。“小宋,”他說,“葉主任叫你。”
我出來的時候他跟我說:“我真不明白這兩個孩子,哪點兒像得癌症的?”
這有什麼奇怪的。我在心裡說,日子再艱難,人也找得到快樂。這跟勇敢和樂觀什麼的不搭界,這是本能。我倒是真希望他們倆能在這住久一點,這樣工作就沒那麼辛苦——每一天都是千篇一律的,一樣的步驟,一樣的程式,一樣地從早忙到晚,說不定再過兩年,連說話用的詞都懶得換了。日子倒是好打發,很快,已是晚上十點。
這個星期是楊佩的夜班,不過她大小姐遲到是家常便飯。我先去看了看皮皮,他睡得很好,不止他,整整一病房的孩子都已經睡著了,他們睡著的臉龐沒有白天那麼早熟。我再轉到隔壁的加護病房,去給那個叫方圓的小姑娘量體溫。她是個敏感的孩子。當然,這裡的孩子都很敏感,但她更甚。漆黑的眼睛,懂事地看著你,才八歲就有了種嫵媚的表情。陳醫生斷定她最多還剩三個月,我信。她眼睛閉著,睫毛卻一扇一扇的,她媽媽,那個清秀瘦弱的小學老師站起來。“您坐下。”我說,“不累吧?”“不累。”她笑笑。“要是累您就在這張床上躺會兒。”我指指另外那張暫時沒病人的空床。“我知道。”她又笑笑。我離開帶上門的時候她攤開膝蓋上的童話書,幾乎是小心翼翼地問她的女兒:“還聽嗎?”
現在我終於要去龍威和袁亮亮他們那兒了,這令人輕鬆愉快。果然,偌大一個病房,一些陪床的父母都在打盹了,就剩他倆還醒著。龍威居然把他的語文練習冊擺在膝頭,一本正經地用功。“從良了?”我壓低了聲音逗他。他沒理我,倒是袁亮亮一如既往地接茬兒,“這叫故作‘與病魔鬥爭’狀。”“《滕王閣序》,”龍威自言自語,“誰寫的?”“王勃。”我說。“哪個‘勃’?”他問。“*的勃。”袁亮亮說。
“睡吧。”我說,“別太累了。”“就是,”袁亮亮介面,“人都快死了還管什麼《滕王閣序》。”
“操,你他媽的給老子閉嘴。”龍威瞪起眼睛。“小點聲,”我說,“趕緊睡。等會兒楊佩來了可就沒我這麼客氣了。”“真是的,”龍威嬉皮笑臉,“要是每天都是你值夜班該多好。”“每天,”我把他的書放到床頭櫃上,“那還不得折騰死了。”“說,”袁亮亮換了一個嚴肅的表情,“誰‘折騰’你了?是不是陳大夫?我早就看出來他對你圖謀不軌。”“你——”我本來想說“你去死吧”——那是我的口頭禪,不過嚥了回去。
天楊(3)
楊佩的高跟鞋終於清脆而空曠地敲擊著走廊。我走出去,看見她神采飛揚地把外套扔到休息室的桌上,“你信嗎?”她說,“我從早上一直睡到剛才,真過癮。不過這樣一來就沒時間跟我們小杜瘋狂一把了。”她做了個鬼臉,這時候有人按鈴。“真煩。”她這樣說。
我呆呆地坐在桌前,覺得大腦已經滿得沒有一絲縫隙。桌上那堆凌亂的郵件裡有封航空信,不用說是父親寫給我的。不過我現在懶得拆開。其實我對父親的印象實在說不上深刻。他一年只回來一兩次,面板曬得黑黑的,明亮的眼睛裡全是異鄉人的神情。小時候他總是把我高高地舉起來,說:“讓爸爸看看天楊又變漂亮了沒有。”吊燈就懸在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