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時候抬起頭來,滿臉憎惡地瞪著我看,我也同樣在一句“不好嗎?”之後,跟著瞪回去。
持續喊著“不好嗎?”,水尾小姐一邊穿過人群,一邊說“不好嗎?”地來到我的面前。她毅然決然持續說著“不好嗎?”向前,在這場大騷亂當中“不好嗎?”地找到喘一口氣,也就是“不好嗎?”的所在。
我站在扶手上,大叫“水尾小姐”,不過我的聲音仍是被“不好嗎?”的巨大聲響蓋過,無法傳達到她那裡。她也被人群的“不好嗎?”越帶越遠,像是一支不安定的浮標,搖晃在波濤洶湧之中。人群裡,她那頭短髮若隱若現地漂浮於“不好嗎?”的人群中。遠藤也已經“不好嗎?”地看不到了。我不知道他是怎麼知道的,總之他就這樣消失掉吧。
雖然對飾磨很抱歉,不過我仍投身於人群當中,往她被沖走的方向過去。“喂”,稍後一會兒,我聽見他的聲音從我背後傳來。
“不好嗎?”“不好嗎?”“不好嗎?”叫喊的聲音包圍住我,我奮力分開人群往前走。“不好嗎?”“不好嗎?”人群一波波地往這裡來,幾乎要把我給淹沒。我不斷地把他們往回推,吵死了,一點都不好,我拼命叫出聲。“不好嗎?”,一位把頭髮染成褐色的女性像是很愉快般地搖著頭,她的後腦勺撞上了我的鼻子,我的腦袋“不好嗎?”地痛到一片空白,然後,我“不好嗎?”地壓下那顆褐色的頭,再打飛一個狀似瘋狂、拼命要靠過來的男人腦袋,確保眼前的視界完整,一邊尋找著水尾小姐那“不好嗎?”的身影姿態。“不好嗎?”“不好嗎?”“不好嗎?”我灌注了我滿腔的憤怒,還有“不好嗎?”的焦躁,拼命喊出聲。真的是怎麼樣都好嗎?
◎
她從“不好嗎?”騷動中脫身以後,似乎飛奔進了那些大雜院大樓之間的小巷甬道當中。我好不容易脫離人群,踏入其中卻仍是到處都找不到她的身影。
我站在原地,吐著白煙。接著我感覺到似乎有什麼東西隱隱約約地碰觸了我的臉頰。我抬起頭看,雪花從小巷上方那條細長的黑色天空飄落。
“水尾小姐。”
我試著喊她,卻沒有得到絲毫回應。
外頭的道上,眾人大喊“不好嗎?”的大合唱似乎還在繼續。在這裡,還能夠聽見那樣的喊聲。我已經完全聽不見聖誕節的音樂。
我佇立在那裡。飾磨隨即信步走來。造成了這麼大的騷動,他卻仍像是個路過的旁觀者,臉上看不見悲愴,也看不到滿足。他把兩隻手都插在外套的口袋裡,臉上很平淡,下巴上的藥用貼布已經剝落,在那裡晃啊晃的。
“不好嗎?”飾磨一邊狠狠地把貼布給貼回去,一邊冷淡地說。
“當然不好。”我奮力回擊。
“唔,也真是的。”飾磨嘿嘿地笑,“高藪跟井戶不知道怎麼樣了。不知道有沒有無事脫身啊。”
“應該脫身了吧。”
我跟他都抬起頭看著同一片天空。“喂喂,下雪啦。”他一邊在嘴裡碎碎念“啊,雪這種東西,以前也下過嘛”,一邊還很自得其樂。
“我要回去了。”
我邊說邊點了煙。
飾磨敲敲像是裝滿了教科書的提包。
“我要去那邊的麥當勞唸完書再回家。”他說。
“下次什麼時候碰面?”我說。
“忘年會的時候吧,植村小姐說過了。”飾磨說。
“好啊,那時候再見吧。”
“噢。”
“再見。”
“再見啦。我往這邊走。”
飾磨動作輕快地閃身進了旁邊的狹窄巷子裡,然後步行到他可以冷靜下來唸書的地方。“看那洛陽的花靄啊,櫻花樹下的男兒們……”歌聲在小巷裡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