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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部分

這一番話酈琛聞所未聞,只覺得這人說話行事當真是狂狷自任,卻想不出話來辯駁,過得一刻,問道:“程老爺子,你和他……你的阿覃在一起,有多長時日?”

程子墨道:“三十一年,三個月又十七天。”酈琛道:“那也很久了。”

程子墨向他看了一眼,道:“小娃兒,你多大了?”酈琛道:“我馬上便十九了。”

程子墨微笑道:“嗯,在你這個年紀,自然覺得三十年很長。我剛剛得到阿覃的時候,心想若能同他在一起過上十年八年,此生便可稱無憾。然而當真十年八年過去,我又覺得這哪裡便夠。到他死的時候,我忽然發覺,這輩子竟是那麼短,不過是三十來年……哪怕再翻上一番,全都用來愛他,也是不夠啊。”

他這番話說得語氣平淡,酈琛聽在耳中,卻是心中一陣劇烈激盪。程子墨又道:“我平生最後悔的一樁事,便是曾經離開了阿覃一個多月。那時候我蠢得厲害,竟不明白自己對他的心思……唉,若不是我糊里糊塗,由得他一個人去冒險,他又怎會被雲鐸打了一掌,掉進了黃河,從此落下了治不好的內傷?”酈琛頗為驚異,道:“難道他是受傷難愈,才過世的?”程子墨點了點頭,道:“是。後來我雖求得了寧藥神施針用藥,終究也只為他多延了十來年的壽命。”長長地嘆了口氣。

酈琛聽他這一聲嘆息裡,實是包含了無盡的傷心和懊悔,中間隔了這許多歲月,竟也未能消去那等銘心之痛,不自禁地替他難過,有心岔開話題,便道:“那個打傷他的人,你後來一定去找他算賬了罷?”

程子墨搖頭道:“沒有。”酈琛奇道:“為甚麼?你武功這麼高,難道還打不過他?”程子墨詫異道:“我為甚麼要去找他算賬?我和阿覃在一起,要去天山踏雪,要去大理國看茶花,要跟著販絲綢的船隊去海外遊歷……要做的事情那麼多,哪裡有時間浪費在這等人身上?”酈琛怔住,道:“那他死了,你也不去給他報仇?”程子墨啞然失笑,道:“雲鐸的年紀比我們倆大了許多,阿覃過世的時候,他少說也八十歲了,既老且病,我幹麼去跟一個行將就木的老頭子過不去?”

酈琛愣了半晌,道:“程老爺子,我比不得你的心胸。若是有人害了我心愛之人……”話說了一半,忽然說不下去,原來他說到“心愛之人”這幾個字的時候,心中立時便湧起了簡淇的模樣,心道:“若是他被人害死,我便……我便……”然而覺得這念頭可怕之極,竟是不能想下去,一時連身體都微微發顫。忍不住又問道:“程老爺子,你的阿覃是甚麼時候過世的?”

程子墨道:“是丙辰年的冬天。到現在是十五年了。”酈琛顫聲道:“這十五年,是不是很難過?”

程子墨道:“嗯,說是難過,也不難過。見不到阿覃,自然是苦楚。可活著一天,於我來說,阿覃便也活著一天。他從前想要做的事情,現下由我替他來做。雲恬的孩子出生,他看不到了,我替他看著。他一心要把金烏派和北冥派最高明的武功糅合在一起,變出一門融會貫通的劍法來,這件事我原本道是辦不到,現下也做成了。”他嘴角浮起笑容,顯得頗為喜慰,又道:“我今年還要去遼國的比剎草原上去走一遭,四十年前,我和阿覃曾在那裡小住過一段日子,一直說要重回去看看,總也沒去成。” 說了這話,眼神帶了幾分迷離,似乎心思已經飛去了塞外草原上,回到了當日與愛人並轡齊馳的甜蜜時光。

酈琛看著程子墨的神情,心中只想:“原來一個人對另一個人的情意,竟然……竟然可以是這樣子的。”低頭又看了畫像上那人一眼。見落款題章之後又有幾行字,字跡與前大不相同,墨色深濃,顯是不久前新添上去的,寫道是:

“秋意總關愁,那更與君輕別。從此共誰同醉,恨老來風月。遙知手板笑看雲,江邊醉時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