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孩子,又說的什麼瘋話!”皇帝忍不住被他逗笑,毫無怒意地責罵他。
珣陽從小便是這麼體貼,總是一句話便能讓他忘卻種種的憂煩不快,又怎能怪他會對此子愛之逾恆呢?
“真讓遠來嬌客看笑話了,我們趕緊入席吧。”賢妃對襲月露出抹不好意思的笑容,擺明是兒子的瘋言瘋語讓她見笑了。
襲月淺淺一笑,沒有多說什麼。
“什麼遠來嬌客,襲月已是我們家的人了呀!”珣陽一邊抗議,一邊緊張地偷瞄著她那看不出有什麼心思的美顏。
“是,是。”蘇賢妃無奈地笑嘆。受不了兒子的護妻心切。
大夥都入了席,諸多珍饉佳餚也陸續如流水般端上�;面。宮廷豢養的絲竹班和舞妓也在花團錦簇中翩翩起舞,粉飾太平的繁榮景象渾然不似才剛經歷一場幾乎滅國的天大禍事。
皇帝開心不已,和身邊的蘇賢妃說說笑笑,那神采飛揚的模樣落在襲月的眼中,卻是如此地刺眼。
她在桌底下顫抖地握緊了小手,胸中燃燒的恨意讓她幾乎控制不了自己。
這就是害死她孃的人嗎?
為了他的心狠手辣,她記憶中的爹從未展顏笑過;為了他的滅絕天良,她的童年天天在傷痕累累中度過。
就在他們父女倆為了他的罪愆,而在這無邊苦海中折磨翻騰的十多年間,他卻日日浸淫在這片奢靡安逸、歌舞昇平。這是多麼地不公平,多麼地……
襲月低喘了一口氣,想讓自己冷靜些。
不,現在人太多了,她必須剋制自己。但是今夜……她雙眉緊蹙,抿白雙唇。
就是今夜!大宋皇帝是這麼一個應殺、該殺的人,她不該再掙扎。是的,就在今夜。該走的走、該留的留,就讓所有的愛恨情仇都在這夜做個了結吧!
“襲月……”珣陽才偏頭想對襲月說話,她冷然而淒厲的眼神卻瞬間凍住了他。
她在想什麼?
珣陽望著她,像是被丟入另一個全然陌生的時空,腦中頓時一片空白。而當他下意識地順著她的視線望去,他更是如墜極寒冰窖,透體冰涼。
為什麼襲月要用那樣憎恨的眼光看著父皇?
就彷彿……就彷彿他們之間有著不共戴天的仇恨一般。可……是什麼呢?
襲月生長遠在西夏,她怎可能和父皇有過什麼冤仇?
珣陽整個人都傻了,自始至終只能怔怔地望著襲月。他有滿肚子疑問,可口唇掀動,竟是顫抖得一點聲音也發不出來。
月黑風高的晚上,連星子也黯淡得不見蹤影。
襲月又換上了夜行衣,當她躡手躡腳地離開珣陽宮的時候,她再度對他深深一回眸。
終於到結束的時候了。
她掩不住面上的哀慼,可是她又能怎麼辦呢?
從一開始就知道,他們之間是不可能有好結局的!
為了她爹、為了她娘,她非殺了狗皇帝不可!但是他對他父皇如此敬愛,他又怎可能原諒要殺他父皇的她?
他一定會恨死她,而這毋寧是她最最不想要的回憶。
所以,她決定了。襲月轉了身,用衣袖將盈睫的淚滴拭去。她決定讓一切在此刻中止,就讓她的回憶停留在最美好的這刻!
她纖足一蹬,輕盈的身軀立刻如飛燕般隱沒在夜空之中。
珣陽掀開紗帳,漆黑的眼神追著她離去的纖細背影,玉面登時慘淡如灰。
不祥的預感遽然攫住他整個人,他雙手握緊得簌簌發抖。
他這一生從未做過任何有愧於心的事,但是天哪……
為何要如此待他?
繼上次刺客來襲之後,宣和殿的警備加強了不知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