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孩兒身子脆,這會兒出了汗,到了山頂一吹風就會傷寒。”書衡原本就腿痠腳痛直喘氣,聽到袁夫人這麼說,也不再勉強。
她人小看不遠,被媽媽抱在了懷裡,才有心情欣賞起周圍風景。她還年幼,不怕見人,不用戴氈帽,這也方便了她欣賞山寺奇景。正所謂山不在高,有仙則靈,大概因著佛光的浸潤,這山也與眾不同。林靜澗深,水翻銀浪,樹高草密,老藤盤根。風中雲氣微微浮動,葉底黃鳥時時囀啼。有詩所謂:“鳶飛戾天者望峰息心,經綸世務者窺谷忘反。”大抵是世間清境可以讓人超凡脫俗。此山足當清境之名,來往奔走的卻盡是經綸世務之輩,懷著鳶飛戾天之心,你說怪也不怪?
書衡似模似樣的感慨,卻忽聽半壁傳來呵斥之聲。一行人駐了足,往那方向看去。卻見那方向團團圍隨了二十多丫鬟婆子,還停著一架雙人抬軟紗坐蔸。一個趾高氣揚的紗帽女子正嬌聲喝罵:
“瞎了眼的!野牛弄出來的,亂鑽!”
旁邊還有幾個婆子起鬨一般的叫:“誰家不開眼的畜生,打打打!連奶奶都衝撞了。”
一個小和尚鼻青臉腫抖抖索索的跌坐在地上,臉上紫紅一道巴掌印。
袁夫人觀望了片刻,嘴角的弧度有點怪異:“這可真是冤家路窄。”
書衡定睛看去,只從風微微撩起的紗簾裡看到了朱口細牙,一副尖利的下頜。她身上穿的海棠富貴滿堂春繡明錦大衫,繫著大紅金線連枝牡丹薄緞裙,腰上五彩鸞絛掛著一塊美玉。抬起的那隻手腕上掛著兩隻只黃澄澄金鐲子,透過紗帽也能看到鬢邊閃動不休的珠光。這打扮實在過於高調,迎著日頭,簡直亮瞎了人眼,書衡忍不住拿手微微遮了遮。
紅袖道:“這不是令國公府賈家的五夫人嗎?她怎麼也來了?”
書衡的眼角也抽了抽:果真是冤家路窄。這令國公的五兒媳,不是別個,就是當日的錦鄉候獨女,何金藝,被袁夫人拿鞭子抽過的那個。
☆、第18章 廣濟寺
何金藝這幾年可謂諸事不順。自家公公因為當年站了議和派的隊,到現在還被聖人冷落。她去年又剛生了個閨女,按理說這是好事,可她已經生了兩個閨女了。丈夫瞧著倒是好,可是總不如幾個兄長出息,捐了個官開始一門心思安富尊榮,每日裡還只管廝玩,諸事不操心。孃家一個哥哥還忽然瞧上了一個官妓,鬧著非要贖身,連官都情願不做,直接把老父親錦鄉候氣倒在了床上。錦鄉候府的織霞坊她帶走了好些鋪子,那是她的嫁妝。可這大半年下來,硬是被裁雲坊擠壓的再無分庭抗禮之勢。她的資產縮水,連帶著在夫家說話的底氣都沒那麼足了林林總總列出來;總有幾條能跟袁家扯上關係。
幸好,她現在又有了身孕,特來望佛祖保佑,一舉得男,風光風光。誰知道半路上又遇到了衛五。一鞭之恥沒齒難忘!
她當初在姑娘的時候;就一門心思想著壓倒衛五,眼看著她十七八了還沒嫁出去,自己卻是輕輕鬆鬆嫁入國公府當著受寵的小兒媳,很是得意了一陣。誰知道衛五竟然後來居上,直接當了一品夫人!讓她恨得牙根都是癢的。不過現在,哈哈,讓你風光,瞧瞧,生不出兒子吧?我也沒有?哼哼,我肚子裡可是還有一個呢!
她一眼看到了袁氏母女,嬌笑三聲;走上前來:“啊呀,這不是衛姐姐嘛?好巧啊。你也來拜佛。”說罷眼睛往書衡臉上一溜:“這是大姑娘吧,長得多富態,這臉盤子跟姐姐當初多像啊。嘖嘖,瞧瞧,多歡喜人啊,一張臉頂我家玉姐兒兩張大。”
書衡的嘴角勉力保持著平整。
何金藝又瞅瞅了她倆身後:“姐姐你這是要走路上來?啊呀,真不愧是跑馬長大的,比男人還氣力足些,像我們這種深閨弱柳啊,走三步就喘氣,尤其這有了孕更比不得一般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