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室琴音,音節柔緩古雅,如同流水般潺潺從珍珠素手下流瀉而出。宛如空山足音,雨過竹林。好聽是好聽,但不知為什麼,李宏聽得心裡發冷。
琴音裡有股濃得化不開的悲傷,深切的悲傷感染了每一個人,到底是曲子本來如此、還是珍珠本人深切的悲傷全都傾訴在琴曲裡。李宏不知道。李宏並不懂古琴。
但趙構似乎聽懂了,眉頭越皺越緊,不由自主緊緊捏著手裡的摺扇,掌心裡沁出的汗慢慢染上這把珍貴的摺扇,他卻恍然未覺。
良久一曲終,珍珠背對趙構端坐不動,李宏分明聽到滴水聲。兩滴珍珠般的眼淚滴在這把音調還算上乘的古琴上。
趙構漫聲吟道:
“一朝虜騎入中國,蒼黃處處逢胡人。
忽將薄命委鋒鏑,可惜紅顏隨虜塵。
馬上將餘向絕域,厭生求死死不得。
戎羯腥羶豈是人,豺狼喜怒難姑息。
行盡天山足霜霰,風土蕭條近胡國。
萬里重陰鳥不飛,寒沙莽莽無南北。”(注1)他吟到這裡,重重長嘆一聲而起,對珍珠揖道:“今天姑娘心情不佳,卻是在下冒昧了。得聽姑娘一曲《胡笳十八拍》惟願已足。在下告辭。”
說罷搖頭嘆息朝外走。
珍珠這時似乎才猛然醒悟過來,站起轉身追來,一把拉住趙構,四目相對,看著這雙淚汪汪的眼睛,不知為什麼趙構突然想起很久遠前的一個人來,眼前這張臉居然和那張臉慢慢重疊。
手裡的摺扇不知不覺鬆開掉落在地。趙構一點都沒發覺,越想越心煩意亂,匆忙道:“姑娘請珍重,下次如果姑娘心情好,在下再來看姑娘。”
他轉身就走。
李宏看到了趙構掉在地下的摺扇,心裡一動,故意沒有提醒,跟上趙構下樓而去。
回宮的路上,趙構一直沉默著。
李宏實在忍不住,問道:“皇帝到底怎麼了?”
“她很像朕早年的一名側妃,一個早就死在了金國冰天雪地裡的女人。她所彈的《胡笳十八拍》正好跟那女人經歷相符。如果不是她太年輕,朕幾乎以為就是她了。唉,朕又想起了一些往事,頭疼啊。趕緊回宮吧。”
趙構說完再也不想說話了,臉上明顯的怏怏不樂。
李宏越想越驚,心裡升起一個極其不好的念頭,對李小樓的憤怒又深了一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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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構回宮後依然心煩意亂,更衣的時候才想起,自己那把珍貴的父皇親筆墨寶摺扇居然掉了,定是掉在玉津園珍珠姑娘那裡。
想到那張臉想到一些往事,他越想越坐不住,儘管夜深,他還是決定要再去一次。
內侍聽得大驚,不敢反對,只是委婉的提醒皇帝最近不太平,是不是叫上楚宏子天師。
趙構根本不想有人跟著,他想靜靜的一個人去找珍珠。
已是亥時,夜深人靜,趙構再次坐上馬車,朝清波門外駛去,隨著轆轆車聲心潮起伏。
駕車的內侍轉過頭來低聲道:“皇上到了。”
趙構下得馬車,走到玉津園前叩門,很久后里面才傳來燈燭微光和腳步聲。管家開門一看,見趙構去而復返,似乎有些驚訝,問道:“翰林大人怎麼迴轉來了?”
趙構道:“告罪,煩請通報一聲珍珠姑娘,我前面有把扇子掉在這裡,問問她可否瞧見?”
管家點頭:“有的。珍珠姑娘還沒睡,請跟小人來。”
內侍眼看趙構單獨一人跟著管家走進去,園門鎖閉,急得直跺腳,不住東張西望。他前面已經悄悄派人去給李宏報信了。心裡只是不解,天師怎麼還不來呢?
趙構到得綠芳閣前,美婢迎了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