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又伸出一巴掌,鄭伯伯條件反射地皺了皺眉頭。“再說了,我在草蓆子下面鋪了這麼厚的冰,放個十天半月一點問題都沒有。”說著,他又比畫了大約二十厘米的樣子。“再不行,我撒上點鹽醃起來,早晚等著有人認了去。要是實在還沒人認,我就給它綁上大石頭,扔進河裡喂王八,也不讓別人再拾了去!”
船老大越說越眉飛色舞,唾沫星子濺到了我臉上,我聽得毛骨悚然目瞪口呆,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戰。
“我的天啊,我真服了你了,我的親兄弟!”爸爸掩飾不住由衷的崇敬,挑起了大拇哥,“你也不容易,想得這麼全面,做得這麼周細,收點錢也是應該的。我看呀,老鄭也別在乎這點錢了,大熱天的來一趟不容易,你看我這都出汗了。你也是,咱不能無功而返呀,你說是不是,老鄭?”
船老大聽了這話,臉上露出了笑容:“還是你明白!”說著,他甚至給了爸爸一支菸。
“我沒那麼多錢啊。”鄭老大一臉無助和尷尬。
“你身上有多少錢?”爸爸和船老大異口同聲地問。
“我…… 我……”鄭老大說,“我總共才帶著六百塊錢。”
“六百?”爸爸轉過臉去對船老大說,“兄弟,你也不能說多少是多少,我看六百就差不多了。”
船老大把頭搖得跟撥浪鼓似的:“不行不行,差得太遠了,最少也得這個數——”他做了八字的手勢,順便拍了拍爸爸的胸脯,“這還是看老哥的面子!”
轉眼之間,船老大和爸爸已經稱兄道弟起來,我簡直理解不了。得了船老大這一拍,爸爸一下子把胸挺得老直,他把嘴裡的半截煙拔出來,發現這是一個完全多餘的動作,就又把煙放回嘴裡。接下來,我吃驚地看見他從自己的口袋裡掏出了八十塊錢:“老鄭,你那一百呢?”
老鄭猶豫了一下,乖乖地從兜裡掏出一卷錢。
“這不一百多嗎?”爸爸幾乎是迫不及待地把老鄭手裡的錢都接了過去,飛快地點了點,“一百二十五。”
“一百二十五加八十,”爸爸閉著眼睛算了算,突然把眼睛睜開,“小威,你身上還有多少錢?”
沒等我反應過來,爸爸已經開始搜身了。我身上總共六塊六毛七分錢,全都被他擄了過去。
“那是我買筆記本的錢。”我說。
“你又不學習,買啥筆記本啊。”爸爸說。
我不言語了。爸爸太瞭解我的短處了,我雖然調皮搗蛋,但對他還算尊重,特別是當著外人的面,從來不會不給他面子。這一點,我比趙義武差遠了。
出走(5)
爸爸把所有的錢攏在一起,又點了一遍:“一共是二百一十一塊六毛七,兄弟,你看行嗎?”他可憐巴巴地望著船老大。
船老大嘆了口氣,“好吧,誰讓我心善呢。”說著,將錢全收了,一個五分的硬幣掉在地上,卡在甲板縫裡拿不出來了。船老大摳了半天,站起身來:“算了,反正便宜不了外人。”
船老大從那個洞口下到船艙裡,老鄭和我爸爸也下去了,我也想下去,船老大瞪了我一眼,我就只好留在了上面。
我趴在洞口上,聚精會神地觀望。船老大蹲下來,伸手去搬死屍的胳膊,老鄭的腿已經哆嗦得不成樣子,隨時都有坐下的架勢,他的臉被我爸爸擋著看不清,但我已經聽見了他的抽泣,隨時都會演變成號啕大哭。我也緊張到極點,心怦怦直跳。船老大終於緩慢地把死屍翻了過來,三個身子擋住了我的視線,我什麼也看不見。突然一陣死一般寂靜,這寂靜時間之長超出了我的承受能力,我不禁大聲問道:“怎麼了?讓我看看!”
船艙裡猛地爆發出一陣嘈雜的聲音,是哭是笑是憤怒的吼叫,摻和在一起聽不清楚。三個男人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