尿到牆外頭……”
“當裡個當!”我也跟著湊熱鬧。
“聽不見,罵不著,罵著你媽的小毛!”王小勇捂上耳朵,愣是死活不出來。
那女孩急了,瞅瞅旁邊有個空空的大花盆,彎腰抱起來衝著那牆上大大的“男”字就來了個司馬光砸缸——轟隆一聲,缸沒破,年久失修的單層牆垛卻塌了一個大窟窿,王小勇提著褲子驚魂未定地出現在人們面前。
一個顯然發育過早的女孩怒目圓睜地望著他。這個女孩就是後來大名鼎鼎的李珍。
“是你尿的我?”她瞪著一雙杏核眼,一隻手捋著溼漉漉的頭髮,還不停地放在鼻子上聞聞。
饒是王小勇藝高人膽大,當時也結結巴巴:“不是我,牆……牆怎麼倒了?”
“不是你是誰?臭流氓!”
“你看見了?”
李珍把眼睛一閉,使出“吃葡萄不吐葡萄皮”的功夫,“就是你就是你……”一口氣說了十六個“就是你”。
“好男不和女鬥!”王小勇從碎磚頭上邁過來,轉身就走。
“站住!你賠我!”李珍嚷嚷著,她也不知道賠什麼,只是覺得自己吃了虧,不能就此罷休。
王小勇在前面跑,李珍就在後面追。“嗷——”觀眾們繼續起鬨。
兩個人一前一後跑出了學校,王小勇穿黑,李珍穿紅,兩個人就像一黑一紅兩匹小馬駒,四蹄翻開,蹁躚並馳,漸漸消失在薄霧初透的城西平原上。
到了放學時,兩匹馬駒回來了,安詳而友好地排坐在學校門口的小攤前,肩膀靠著肩膀,親親熱熱地合吃一碗涼粉,那樣的戀棧。所有看到這一幕的人都瞠目結舌,向著王小勇暗挑大拇指。看李珍那副小鳥依人的樣子,王小勇一定是已經“賠”了她,至於賠的什麼,別人就不得而知了。
這就是王小勇,我心目中的英雄。
然而王小勇很謙虛,他從來都不把自己當英雄,相反,他總是提起另外一個人。
他說:“趙義武才叫英雄,趙義武膽子大!”
“怎麼個膽子大?”
“他差點就坐了牢。”
雖然是差點,但已經足夠讓我崇拜的了。
“等見了你就知道了,”他說,“改天我領你見見趙義武。”
王小勇至少這樣說了七八遍後,終於有一天,我們正走在大街上,他一把拽住從身邊過去的一輛腳踏車的後座,大喊一聲:“義武哥!”
車子停下了,一個身穿方格襯衫喇叭褲,留著長頭髮,身材瘦瘦的小青年回過頭來。看樣子有二十歲左右,嘴角還留著兩抹小鬍子。
“這是劉小威,這是義武哥!”王小勇忙著給我們介紹。
“義武哥,你好!”我熱情地伸出手去。趙義武冷漠地點點頭,他的手很冷、很硬,像一截生鐵,一觸即已閃開。我立時對他肅然起敬。
趙義武是東方鑄鐵廠的鑄造工,他們廠裡專門生產一種麵包形狀的鐵錠。據趙義武說,鐵錠是煤礦上用的。趙義武白天上班生產,晚上下班就把鐵錠裹在工作服裡往外帶。一斤生鐵兩毛八,一塊鐵錠十公斤,能賣五塊六毛錢。據說趙義武最多的一次賣了一百塊鐵錠,王小勇羨慕地對我說:“你算算能賣多少錢?”
“五百六!”那個時候,這可是一個天文數字。王小勇習慣性地誇大其詞,我都沒聽出來。一百塊就是兩千斤啊,趙義武怎麼弄得動?
“你就別管了,”王小勇嘿嘿一笑,“雞不尿尿,自有它的道!”
不光趙義武一個人,他們廠裡百分之八十的工人都這麼幹。廠裡發現以後,管理得更嚴了,公安局抓了幾個,開除了好幾個,給趙義武弄了個留廠察看。這樣一來,趙義武的工作只好轉移到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