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艾米的眼神依然空洞,兩行熱淚沿著眼角滑落,泅溼了她乾裂的唇。
“走開,讓我靜靜。”她囁嚅著。
“小米姐,你不要為那種賤人傷心……”小保姆試圖安慰她。
“滾,滾開,離我遠一點……”鬼魅附上了艾米的身體,她暴躁地把小靜推出房間,甩上門。
死一般的寂靜在空氣中蔓延。潮溼的空氣往下沉陷,沉入黑暗的幻覺。
艾米淹沒在人群中,陌生的人群,表情麻木的人群,穿著黑綢緞的衣褲,包著黑綢緞的頭巾,全身發散著冷冷的陰氣。人群夾雜著幾組孔武有力的男人,稜角分明的臉,五官卻模糊了,他們用竹槓吃力扛著黑色的木棺,扛著死人的殯車,還有供奉亡靈的方桌,桌上供著五畜的頭顱,滲著慘紅的血。男人們嘴裡喊著陰陽怪調的口號,“我愛的人,安息……愛我的人,重生……”艾米不斷地向前奔跑,奔跑,人潮一次次湧來,把她淹沒。
“是幻覺,只是幻覺。”艾米環抱雙臂,努力讓冰冷的雙臂恢復知覺。
“沒事的,只是幻覺,幻覺……”十指插進厚厚的長髮中,散在臉上的亂髮被撥到腦後。透過髮絲,艾米看見那個深藍色的鐵盒子安靜地躺在床上。她欠身把盒子抱了過來,放在腿上,雙手順著鐵蓋的邊緣往上摳,哐地一聲,盒蓋被開啟。
泛黃的日記躺在盒中。盒壁金屬的光澤襯托得它更神秘。艾米纖細的手指在封面上輕輕摸索著,開啟,父親遒勁的字跡跳入她迷亂的眼。
1984年7月7日
結婚三年,王雯依舊不願意接受一個孩子,夫妻生活過得很不如意。我是越來越不能理解她的想法——身為女人,怎麼會害怕做母親呢。
她說,孩子會奪走我對她的愛。荒謬!
無家難成業。包袋廠的生意是一年比一年好了,但是沒有個孩子,生活總是少了箇中心,有時候,我都在懷疑自己的努力是為了什麼?
今天同學會,看到男男女女,攜妻挈子,心裡甭提多羨慕。和雯雯說了心裡的看法,兩人卻吵了起來。
她說三十歲才要個孩子。
唉,日子也許會慢慢好起來的。明年就三十。明年也許我就可以做爸爸了?!
一切如願 。
1984年7月15日
博正是個很不錯的幫手,裡裡外外都撐得起場面。這樣的人,以兄事之不為過。我想到年底,把一些股份轉給他。算是對他的感恩和鼓勵吧。
廠裡的會計帳做得很亂。博正的未婚妻在山西做會計,見過一次面,很精練的一個女人。讓博正請她到廠裡做帳,正合適。既可以讓小夫妻兩人團聚,也可以把原來的會計換掉。
因為孩子的事情,王雯又和我吵起來了。家不像家,還不如散了。
是的,我多麼想把這個可怕的枷鎖拆卸,可是,我是一個男人,牽起雯雯的手的瞬間,我就背上了負責他一輩子的責任。真正的男人是不會讓自己的女人受委屈的。
就這樣生活下去吧,活著,有我的包袋廠,有我的家人,朋友。
人,在死亡的陪伴下存活,沒有理由不開心。
1984年農曆8月15日
母親和我吵,雯雯和我吵,這個中秋節算是完了。孩子,孩子,孩子!一個急著抱孫子,一個卻嬌滴滴地撒嬌,說什麼都不肯懷個孩子。
我不敢回家過節,受不了一人一個臉色。動不動就吵起來。煩!
米蘭炒了幾個小菜,我提瓶酒,就在廠裡和小兩口一起過節。
米蘭穿淡黃色色線衫,寬腳褲,清瘦安靜的樣子頗似雯雯結婚前。婚姻怎麼會讓一個女人完全變成另外一個人呢。真的很懷念以前的雯雯,多麼安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