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的那隻玉碗,就不難窺見這批玉器純美的質地和精湛的藝術造型,即使站在鑲有玻璃的櫥窗外,也能在碗的一面透視到另一面。其通體之細薄、造型之優美,光彩之奪目,如果不具備先進的技藝、奇特的構思和熟練的操作能力,是斷然達不到如此輝煌燦爛的程度的。
把殉葬的玉料和容器進行比較和研究,不難看出明代對玉葬的觀念,已不在保護屍體,而僅僅是一種形式了。
孝端皇后的棺木很快被撬開,裡面露出一床繡有蓮花和九龍紋的織錦被及殉葬的衣服,金器,漆盒等物。發掘人員小心翼翼地一件件取出,皇后的屍體出現了。
只見她上身穿一件繡龍襖,下著繡龍裙和黃緞褲,靜靜地躺著。繡龍襖袖筒肥大,通體用黃線緙絲製成,繡有蝙蝠、壽字和令人恐怖的“■”符號。兩袖之上,由於織品的寬幅不夠,出現了接頭的痕跡,但接上的用料壽字倒寫,蝙蝠也是頭向下,別的衣服也常有字跡倒過來的現象。這顯然不是一種失誤,而隱含有一種“福倒來”和“壽倒來”的寓意。這是一種建立在方塊字加豐富想象力基礎上的一種獨特文化,大概只有中國人才可能有這種文字遊戲和思維方式。四個世紀後,在中國城鄉到處出現了姓名倒寫的“打倒×××”的木牌,大概就是這種文化傳統的延續。
孝端皇后的肌肉已經腐爛,但骨架完好。她頭西足東,左臂下垂,手放腰部,右臂直伸;下肢交疊,左腳在上,右腳在下。褲管紮在襪子內,腳腕外用細帶勒住,下穿一雙軟底黃緞鞋;依然像在皇宮一樣,端莊文雅,向南側臥。
萬曆一朝,繼張居正死後三十餘年的漫長歲月中,朝廷逐步走向混亂和衰亡,皇帝昏庸,廷臣無道,相互勾心鬥角,廝殺得不可開交。這時只有兩個人清醒著,一個是首輔申時行,另一個就是孝端皇后王氏。
中國曆朝的制度,按理應當說是不能聽任黨爭發展的。尤其在萬曆一朝這種混亂的局勢下,只有使全部文官按照“經書”的教導,以忠厚之道待人接物,約束自己的私心,尊重別人的利益,大事化小,小事化無,朝廷才能上下一心,同舟共濟。要是官員們口頌經典中的詞句,稱自己為君子,別人為小人,在道德的掩蓋下奪利爭權,這就是把原則整個顛倒了。這種做法無疑會導致文官集團的渙散,進而導致帝國無法治理。這不必等到1620年,早在1587年,萬曆的棺槨抬到大峪山下葬的時候才明白,申時行就曾鶴立雞群地站在帝國的最高處,作出“自古國家未有如此而能長治久安者”的結論。在大明帝國江河日下的危急時刻,申時行竭盡全力,以種種方法縫補皇帝與臣僚、臣僚與臣僚之間的裂痕。可惜,這種調和折衷的苦心,在帝國制度強大的慣性面前顯得捉襟見肘,最後以失敗告終。
儘管孝端王氏從來沒有真正得到過萬曆皇帝的愛,但她能夠清醒地認識到自己的地位和處境,以一箇中國女性特有的馴服與忍耐力,做著自己應該做的一切。她在道德與人性二者的夾縫中,找到了一條適合於自己生存的形式,並以她的殷勤、守制,給萬曆的母親和臣僚留下了良好的印象。足以體現她清醒的事例,是對“國本之爭”的處理上。在長達數十年道德與政治的旋渦中,她既不傾向臣僚,也不指責萬曆,只是以她的聰明與機智,站在二者之外,洞若觀火,使爭鬥雙方都對她無可奈何。即使後來萬曆皇帝在爭鬥失利之後,想對她施以打擊,廢掉她的皇后地位,但也只是由於她在處理諸多問題上完美無瑕,而不得不打消這個念頭。
她一生無子,而又得不到皇帝的愛,作為最有權力享受一切的皇后來說,這無疑是個悲劇。但她面對現實把痛苦埋在心裡,清醒地認識到這場悲劇中自己要扮演的角色,並義無反顧地演下去,才沒有像王恭妃、鄭貴妃以及其他宮女妃嬪那樣更加悲慘。或許這也算作是一種不幸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