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披學者袍的銀髮精靈踱過兩步,舉起手裡的古籍,繼續解說星辰背後的典故。蜿蜒在老人眼角的皺紋深得好像藏著故事,只待一個人前來過問;那雙淡金色的眼眸已然混濁,他不得不眯起眼睛,費力地辨清書上的字母。
摩諾尼歌語響徹教室每一個角落,起伏不明顯的首都腔聽上去溫和且優雅。學者袍呈著夜一般的深紫,塞拉菲娜注意到上面也以銀線繡上星辰紋路,她托腮靜靜看了片刻,然後閉起眼睛,在解說聲中懶懶地勾起唇角。
多拉蒂的啟蒙教育由三歲開始,她在七歲之後便遷到康底亞鎮,中間不過隔了四年時光,學到的東西說多不多,說少也不算少。而她在那段數著日子過活的時光裡面,曾無數次回想起那時那刻,直至她明白過來,為什麼只有這一幕她用十年都無法忘記。
她作為塞拉菲娜。多拉蒂在山裡度過的日子如此之多,真正享受過的日子卻少得寥寥。那一天無論是光影、聲音甚至是氣味,都巧妙地營造出一種氛圍,像一記不偏不倚的重拳,擊中了她心裡最大的渴想。
女孩以右手指骨擦過筆上羽毛,長老在板上的巨型星雲圖上點了幾下,又一一念出它們的名稱。像是有誰刻意控制過音量,窗外的蟬鳴漸響,他的聲音卻變得遙遠起來,朦朧得她一個音節都抓不住。
塞拉菲娜。多拉蒂忍不住放下羽毛筆,揉了兩下眼睛。
男童聲嘶力竭的哭音炸在耳邊。
“菲娜!放下匕首!”
然後是覆在四肢上的白色霜雪。
“他要窒息了,馬上放手!”
記憶如巨浪一般拍到她身上,帶來的重量沉甸甸地壓在她胸前,讓她透不過氣來,卻又無法呼救。塞拉菲娜。多拉蒂猛然睜開雙眼,在黑暗之中,她又看見了同一個噩夢。
女孩甚至記得刀柄的觸感。
掌心裡出了一點汗水,她不得不用盡所有力氣去握緊小刀。這種又酸又麻的痛楚簡直像個指責,無聲地提醒她已犯下不可能被原諒的重罪。
現在要收手已然太遲。
頸項似乎被誰用力掐住,指甲勒進皮肉之中,呼吸從未如此別力。她分明一點都不想哭,眼前卻好像被誰籠上輕紗,看什麼都只是一團黑暗。有把聲音在她腦中不斷重覆著一句話:只要在手下割上一刀,她便能從中解脫。
一刀便可以終結所有。不會再有痛楚,也不會再難過得想要放聲叫喊。
塞拉菲娜。多拉蒂看不見自己的表情,然而這個念頭甫一升起,卡在她要害上的那雙手便放鬆下來。她很清楚這並不是對方終於冷靜下來、又或者是找到反攻的方法,而是喪失了與她對抗的勇氣。
女孩撫上男童纖細的頸項,體溫透過面板傳遞過來,溫熱得令指尖生癢。就是這裡了,她這樣想,卻始終無法準確地下刀。
雙手不如她所預想般穩定。女孩眨了眨眼睛,想要看得更清楚一點。她也的確看得更清楚了,眼睛已適應了沒有燈光的房間,事物終於有了一個隱約輪廓。
金髮綠眼、面容精緻得像個天使的男童躺在地上,而她正坐在對方的腰腹上將他牢牢壓制。他的雙臂放軟著安於身側,眼裡徒留下死灰色的絕望,像是一片熬不過嚴冬的森林。她看得出來,他已放棄抵抗。
“放開他,妳這個下賤的──骯髒的──”
塞拉菲娜聞言移眸,伏在不遠處的另一個男童正如此咒罵,雙手抓在毛氈上,用力之大,指節與甲尖已然泛白。她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正躺在自己身下的那一個,突然想起來:他們是雙胞胎。長得一模一樣也是自然。
“惡魔──放開格列多!”
女孩安靜地笑了起來。他起先還在呼喚胞兄的名字來催他反擊,現在格列多已經失去生存意志,他便試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