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膝蓋狠狠地在白弈的心口上頂了一記,臂上再施力,已將之摁下地去,反擰了胳膊。兩人撞在一處,碰得案几搖晃,瓊漿灑落。
白弈似並無意反抗,順從地任之擺佈,只是笑道:“我當你怎麼,原來變了‘笑面虎’。”他貼面在地上,夜晚寒氣漸漸透了上來,激得人愈發神思清醒。他抬起眼,正見姬顯站在面前垂目看他,一雙眼閃爍不定,猶似辰星,“好,你們想叫我說什麼。”他嘆了一聲。
“難道不是你該給點什麼說法?”藺姜冷哼,“白弈,你別搞錯了,我就是現在拿你人頭去城樓祭旗,也自有一百種解釋向上頭交代。少你一個,我城照守,兵照帶,胡賊照樣打,餘下些狗屁倒灶的破事跟我什麼相干?我若不是……若不是看在阿妹的面上——”他終於提起墨鸞。
初時,白弈只是微笑地聽著,至此終於笑出聲來,“既然如此,你不如即刻砍下我的頭顱,封匣,發還神都,她恐怕才釋懷了。”他雙手依舊被反剪著,並不設計掙脫,眼角眉梢散出的嘲弄冰冷又堅硬。
藺姜卻陡然暴怒起來,“好!你他孃的就有種!老子忍你也忍夠了,真當老子是貓叫唬你的!”他跳起來罵了一連串,一腳踩在白弈的背脊上,單手擰了他的雙臂,另一隻手卻從靴側摸出一把近尺長的瓜刀來,掄刀便剁!
刀鋒寒光一耀,如白星落塵而下,眼看砍在頸項,只怕血紅噴濺,人頭就要滾落。
白弈卻彷彿當真就死一般,竟半分也不動彈,任憑刀光寒風直逼而來。
“大哥!”
千鈞一髮,姬顯忽然大呼,猛撲上前去,徒手截住鋒芒。刀刃割入肉中,鮮血頓時湧落,滾燙全灑在白弈的後頸,又順著流淌在面頰。
“滾開!”藺姜勃然怒喝。
姬顯雙手緊攥著刀身,仍是不放,“若真殺了這人……阿姊……阿姊她會——”他聲音聽來急切又辛酸,交織時,細微得幾乎要聽不見了。
不料,白弈卻輕笑了一聲。
那笑聲似一枚銀針,刺得藺姜眉心一跳,“你看見了?”他憤然冷哼,腕上著力,便要將姬顯推開。
“大哥!”姬顯情急高呼,顧不得疼痛,抵死握住藺姜手中的刀,“他畢竟也曾救我一命……”他皺眉盯著藺姜,眸光在昏暗中明滅不定,眼底徘徊的猶豫出賣了他心下的難決。
藺姜眸色略一震,反現了哂意,“原來倒是我們弟兄還欠著大王兩條性命!”他冷笑,忽然放手,收刀退開一步,揚手將那把刀扔在白弈面前,“也罷。要麼大王收了回去?”
這是當真要絕義不成?
白弈聽在耳畔,心下苦笑。得脫桎梏,他終於撐起身子。雙臂被扭得痠麻,苦澀卻似細而深的傷口,有血腥點點緩慢散開,“我救人也不是為了行善,你們不必……”他淡淡地輕嘆。
“你還——”聽這一句,藺姜立時又上了火,出手想要打人,但被姬顯一把攔腰截住,這才憤憤不甘地哼了一聲,甩手罷了。
姬顯看著白弈,臉上漸漸浮現出自嘲來,略揚起臉時,眼眶卻有些泛紅了,“若你只是個毫無關礙的人,事情會很簡單。我可以一刀殺了你,也可以故作灑脫地說‘殺了你,死去的人也不會再活過來,仇恨根本沒意義’。怎樣都好。可你偏偏不是。”他澀澀地笑了一聲,“我記得你救過我。我六歲就沒了娘,九歲起便離了父親。這麼多年來,一個救我、養我、教導我的人……忽然有一天,變成了一個騙子、兇手,殺我父,傷我姊。我沒辦法接受。我不能殺了你,也做不到灑脫,只好問你要個說法。”
“但你要我對你說什麼?”白弈擰眉反問,“是要我說‘我騙了你們,我不是什麼好人,對不起’,是這樣?”
姬顯的肩頭一顫,怔怔了好一會兒,低下頭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