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二舅終於給她說了一門好親事,是鄰縣一個喪偶的中年男人,想找個念過書的女孩子,生個聰明兒子,給的彩禮很豐厚。
從江世敏到吳小霞,歷史在榴城驚人地重複著。
媒人上門的那天,吳小霞跑了。她什麼都沒拿,沿著家門口那條荒蕪的馬路跑了五公里。有人說是卡車司機疲勞駕駛,沒看見她,還有人說,吳小霞是自己往卡車上撞的。
班主任在課堂上告知了這個沉痛的訊息。她簡單地把事件總結成一場車禍導致的意外,還號召大家給吳小霞捐了錢。
蘇拉一分錢都沒有捐。
首先,她沒錢,其次,捐的錢只能落進吳小霞二舅的口袋。
但募捐還不是全無作用。用募捐來的錢,二舅給吳小霞買了一小塊墓地。
下葬的時候,班主任、班長和蘇拉都在。蘇拉眼睜睜地看著吳小霞的二舅哭昏了過去。
蘇拉只感到諷刺。
她滿縣城地去找王小力,想找他打一架,狠狠揍他一頓,或者被他揍一頓。她去了王小力打零工的汽修鋪,去了王小力家,都沒找到他。
就像是整個世界都在和她作對。
她不知道,榴城之外的世界是否更加殘酷,又或許,榴城本來就是世界的縮影。
她胸中壓抑著憤怒和渴望,渴望從這世界索取,卻不知道從何入手。
她害怕世界發現這種渴望,害怕人們看出,她不是一無所知,任人擺布。
她害怕所有的美好只存在於幻想中,而等待她的,其實只有深淵。
她看不清前路,也沒有人握住她摸索的手。
蘇拉想不出該以怎樣的方式來懷念吳小霞。她們做了好多年的同學,一直是吳小霞主動靠近她,她對吳小霞只有不耐煩,從未向她表達過友誼。
或許潛意識裡,蘇拉知道自己不可能和吳小霞做一輩子朋友。她會上大學而吳小霞不會,她會離開榴城,而吳小霞不會。
但現在,沒有任何疑問,吳小霞是她一生的朋友了。
蘇拉莊重地在砍手計劃的落款處,加上了吳小霞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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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後,蘇拉等來了她的完美時機。
頭天晚上,她坐在床上,聽閻秀君在外頭數落蘇海飛。她說抽水馬桶壞了三天了,還沒修好,蘇海飛既掙不來錢,家裡的活總得幹一幹,連馬桶都不會修,算什麼男人。
閻秀君勒令蘇海飛明天哪都不準去,非得把馬桶修好了,要不就捲鋪蓋滾蛋。
蘇拉知道,閻秀君只是嘴上厲害,蘇海飛即使不出門,也會在家裡睡一天,而閻秀君也做不到真逼他捲鋪蓋走人。
但至少她可以確定,明天蘇海飛會在家作出個修馬桶的樣子,而閻秀君則會去蘇偉的學校給他送飯。
閻秀君交代完,就回裡屋睡覺了。她照舊把門鎖鎖上,把鑰匙放在睡衣貼身的口袋裡。
蘇拉知道她是做給自己看的,表面上是防蘇海飛,其實也是在防自己。
惡意是防不住的。
少女冷漠的外表下孕育著暴風驟雨,一切後果她都清楚,但什麼都抵不過砍下那隻手的渴望。
第二天,蘇拉只上到第二節 ,就逃課了。她從學校後牆翻了出去,揹包裡有那把水果刀,一塊毛巾,和一瓶粗糙製備的乙醚。
蘇拉沒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了吳小霞的墳頭。她把那本寫滿了砍手計劃和創意的草稿本在吳小霞墳前點燃,算是知會她一聲,也不白署名。
倘若警察抓住她,看見這本計劃,對她也沒有好處。
蘇拉望著藍色和黃色混合的火苗,心平氣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