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讀大學呀。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母校大門的,也不記得自己是怎麼去的縣醫院,整整一個下午,除了照顧躺在病床上的父親,她就只知道坐在病床邊的木凳上發呆,那封薄薄的錄取通知書就在她那舊朽朽的小挎包裡,她連把這好訊息告訴父親的勇氣都沒有。好在醫院開給父親他們這些傷者的藥片裡帶有安神的成分,中午吃過藥,父親就一直在病床上昏睡,要不,他一準會問她弟弟的事,她怎麼敢把弟弟已經去鄰縣小煤窯裡做工的訊息告訴他?她怎麼敢說,弟弟的錄取通知書已經來了,九月初去報到時,光學雜費就得一萬出頭……
——家裡怎麼可能一下拿得出這麼多錢來?
賣掉一窩豬崽和那頭養了四五年的大母豬,再賣掉耕田的大水牛,加上米櫃裡那個塑膠袋裡積攢的一摞子零零碎碎的票子,這最多也就五千不到;即便她把自己存下的一千多塊拿出來,也只夠繳上弟弟讀書的一半學雜費;這餘下的幾千塊錢,又該去哪裡尋?
這個時候,她已經顧不上考慮自己開學時的那筆開銷了。弟弟才是他們一家的心頭肉,才是這個家真正的希望所在,至於她自己——她已經決定下學期不去報到了,等孃老子的身體好點能自己照顧下自己時,她就去外地打工掙錢。弟弟要把書讀出來,還要花不知道多少錢;在他讀出來之前,她這個當姐姐理所當然要做出點犧牲……
弟弟已經在為這個家、在為她做犧牲了。自打知道高考分數後,他就再也沒回到學校去看有沒有自己的錄取通知書,當父親住進醫院,他只和母親與自己打了個招呼,就翻過山去了外縣,是鄰村的本家叔伯兄弟回來告訴他們,弟弟已經下了黑窯去挖煤。
弟弟這樣做,是為了自己呀!每每想起這事,李茗夏心頭就會湧起一股酸楚和幸福,淚水也會在不知不覺*眼眶……
現在,她要為弟弟的將來做點打算。再怎麼說,她自己也是個女孩子,書讀得再多也未必就會派上多少用場,她總會有嫁人的一天,那時就是她的丈夫盤養她,等他們有了娃娃,她未來的丈夫就該為她們孃兒倆操勞;可弟弟不一樣,他是個男的,將來要成家要立業,要養活老婆孩子,對他來說,讀大學的意義要遠遠超過自己——這是他走出山區的唯一機會,也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
她已經顧不上考慮自己的將來了,她要考慮的是弟弟去大學裡報到時那一筆象山一樣重的開銷。
得找人轉借下這筆錢呀。她耷拉著腦袋,暗暗扳著手指頭,挨個思量著家裡的熟人。誰家都不大可能一下拿出這麼一大筆錢,即便她父親沒躺在醫院裡,憑他的臉面也不會再借下這麼多錢——為了讓她讀書,家裡已經欠下好大一堆債了,這筆錢沒還上前,她爹媽怎麼好意思再去找別人開口?即使人家礙於情面不好拒絕,三百兩百地拿出來,那錢也不見得就能湊齊那個數,更何況,這還僅僅是第一年的學雜費呀。
父親現在就躺在病床上昏昏睡著,時不時還會拱腰扭頸地吭吭哧哧地咳上好幾聲,那空空洞洞的咳嗽聲就象從井裡面冒出來一樣;母親這幾天餵豬放牛割草下地,裡裡外外地忙活,也累得倒下了;現在,家裡也只能靠她這個做女兒當姐姐的來為弟弟的將來操勞。可,她拿什麼來為弟弟操勞呀……
一定得把弟弟那筆錢湊上!無論如何,也要讓弟弟走進大學的殿堂,這是改變他一生的機會,也可能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機會!她這個當姐姐能為弟弟做任何事,只要他能讀上書!
可即便她願意為了弟弟做任何事,誰又願意來幫助她哩?即便她想出賣自己來換取弟弟上學的機會,誰又會是那個掏錢的人哩?
是的,她那段不堪回首的經歷裡曾經也遇見過那麼兩三個有這種想法的混帳傢伙,可當她決意與那段經歷告別之後,她把記錄著他們聯絡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