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會兒,李月馳把被血染透的餐巾紙拿開。唐蘅說:「不流了?」
「嗯,」李月馳的聲音很輕很輕,大概是沒力氣了,「謝謝你。」
唐蘅站在他面前,向他伸出手:「能起來嗎?」
李月馳短促地笑了一下,抓住他的手,站起來。
唐蘅的手上沾了他的血,有一點粘。
「去醫院。」唐蘅說。
「真用不著,」李月馳扯了扯自己的t恤,「你手機有電嗎?」
「幹什麼?」
「我要找東西,你幫我打個燈。」
唐蘅知道,這個人不願做的事,誰說都沒用。他只好開啟手機的照明燈,問李月馳:「找什麼?」
「一個袋子,」李月馳向前走,「你跟著我,應該不難找。」
兩人就這樣彎腰低頭地走在一起,一個打燈,一個尋覓。李月馳找得專心極了,即便有水坑,也看都不看地踩進去。這一帶店鋪林立,各色的招牌映在水面上,一塊一塊,像斑斕而恍惚的夢境。沿途迎面而來的路人都被李月馳那滿身血跡嚇得腳步一頓,頻頻回頭。
轉過兩個路口,總算在某條小巷的巷口,李月馳拾起一隻白色塑膠袋。
袋子上印著「武漢市中心醫院」幾個大字,李月馳抖抖上面的水,從裡面小心地取出一張x光片。他舉起那張片子,對著路燈看了看,忽然低罵一聲:「操。」
唐蘅好像沒聽他爆過粗口,哪怕是被受訪者拒之門外,或是被打得渾身是血的時候。
那是一張人骨的x光片,看不出是哪裡的骨頭。
「??壞了?」
「嗯,」但李月馳還是把上面的水漬輕輕拭去,然後轉身看著唐蘅,認真地說,「今晚的事不要說出去,好嗎?」
「好,但是——為什麼?」
「校外鬥毆麼,」李月馳說,「要背處分的。」
「我不是問這個。」
「那你問什麼?」
「李月馳。」
「好吧,」他又笑了一下,語氣有點無奈,「找個地方坐著說吧。」
他們這樣子自然沒法進餐廳,唐蘅走進一家小超市,買了酒精濕巾和兩瓶冰可樂。結帳時他忽然看見李月馳站在超市門口,微微佝僂著腰,像是在走神。他猛地想起那天晚上,李月馳的後背被酒瓶劃傷了,便也是這樣佝僂著腰。李月馳經常受傷嗎?
老闆慢吞吞地裝袋,遞來幾枚找零的硬幣。
「李月馳,」唐蘅喊道,「你過來。」
李月馳站著沒動,指指自己的t恤,意思是我這樣還是算了吧。
唐蘅又喊一聲:「你過來。」
李月馳便掀簾走進來了,老闆雙眼一瞪,表情警惕起來。唐蘅不管他,只問李月馳:「你餓不餓?」
「還行。」
那就是餓了。
唐蘅走到擺放零食的貨架前,除了膨化食品和果乾之類的東西,就只剩兩個肉鬆麵包。唐蘅說:「麵包吃嗎?」
李月馳點頭,超市的白熾燈照著他,唐蘅才發現他的臉色很蒼白。
最後又買了兩個肉鬆麵包,一袋牛肉火腿腸,以及一包煙。唐蘅自己不抽菸,以為李月馳也不抽——他大概是捨不得花錢買煙的。
然而李月馳從兜裡摸出一張五元紙幣,外加一枚銅黃色的五角硬幣:「來包黃果樹。」
兩人走出超市,李月馳點燃一支煙。他抽菸時微微低著頭,眼睫也垂著,慢慢地吸入,慢慢地撥出,是一副專注的神情。唐蘅想起夜色中那銀光一閃的匕首,仍然心有餘悸。
一直走到長江邊,走下堤壩,坐在濕潤的臺階上。再向下幾步,便是黑色的江水。李月馳像是疲憊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