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下,」他對大衛說,「我們就坐在這兒喝著咖啡,你們三個人都要聽聽赫爾克里·波洛講講跟犯罪有關的事情。」
他環顧了他們一下,隨後點點頭。
林恩心想:
「這真是場匪夷所思的噩夢啊。這不是真實的!」
他們似乎全都處於這個留著大鬍子的滑稽可笑的小個子男人掌控之下。他們順從地坐在那裡——羅利,兇手;她,他的受害人;大衛,愛著她的男人——手裡都端著咖啡杯,聆聽這個以某種奇怪的方式控制他們所有人的小個子男人說話。
「是什麼導致了犯罪呢?」赫爾克里·波洛像煞有介事地問道,「這是個問題。需要什麼樣的刺激?又必須要有什麼與生俱來的本性呢?每個人都有本事犯罪——犯下某種罪行嗎?究竟會發生什麼——這是我打一開始就在問自己的問題——當一直受到保護,使其免受現實生活攻擊和破壞的人們,突然之間被剝奪了這種保護的時候,究竟會發生什麼呢?」
「你們知道,我說的就是克洛德家的人。現在這裡只有一個姓克洛德的人,所以我可以暢所欲言。從一開始我就被這個問題迷住了。有這麼一大家子人,他們的生活環境使得他們從來都不必自食其力。儘管這個家族中的每個人都有著他或她自己的生活,自己的職業,可他們其實從來都沒有脫離過一把仁慈的保護傘的庇護。他們向來都不會感到害怕。他們一直都生活在安全感之中——那是一種人為的不自然的安全感。戈登·克洛德始終在他們身後。」
「我要跟你們說的是,在考驗來臨之前,你很難預料人性是什麼樣子的。對我們中的大多數人而言,這種考驗在年輕時代便已降臨。一個人很快就會去面對必須要自力更生的局面,去面對危險和困難並且按照自己的方式去處理。這種方式既有可能是正當途徑,也有可能是歪門邪道——而無論採取哪一種方式,一個人通常很早就會認識到自己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
「然而克洛德家的人並沒有機會瞭解自己的弱點,直到他們在突然之間被剝奪了保護,在毫無準備、措手不及的情況下被迫面對困境的時候。有那麼一樣東西,也就只有這一樣東西,橫亙在他們與能夠重新獲得的安全感之間,那就是羅薩琳·克洛德的命。我心裡無比確信,克洛德家的每個人腦海里都曾經在某個時候有過這樣的念頭,『要是羅薩琳死了的話——』」
林恩打了個哆嗦。波洛停頓了一下,讓他的話能夠被充分領會,隨後繼續說道:
「關於死亡,關於她的死亡,每個人心裡都曾有過這樣的念頭——對於這一點我很確信。那麼進一步關於謀殺的念頭也曾經出現過嗎?在某個特定的時刻,這個念頭又會不會超越想法的範疇而轉化為實際行動呢?」
他轉向羅利,說話的聲調絲毫未變:
「你想過要殺她嗎?」
「想過,」羅利說,「就在她到農場來的那天。那時候沒有別人在場。我當時想,我可以輕而易舉地殺了她。她看上去可憐兮兮的,而且非常漂亮——就像我送到市場去的那些小牛犢。你能看出來它們有多可憐,但你依舊會把它們送走。說真的,我很驚訝她當時一點兒都不害怕……她要是知道我心裡的想法,她肯定會害怕的……沒錯,我從她手裡接過打火機給她點菸的時候心裡就是這麼想的。」
「我猜她落下了打火機。這就是為什麼你會拿著它。」
羅利點點頭。
「我不知道那會兒我為什麼沒殺了她,」他自己也覺得奇怪地說道,「我想過這個問題。我本可以將其偽裝成一次意外之類的。」
「這不是那種你會犯下的罪行,」波洛說,「這就是答案。你真正殺死的那個人,你在一怒之下殺死的人——我想你也不是存心要殺死他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