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卻不一樣,他善於觀察,人與人之間的分寸把握到位,還擅長控制談話節奏,是天生的交際家。
一個動作、一句話,便將話題拋向對方。
火車上總免不了遇到同行者,旅途中聊聊天能聽到不少新鮮的話題,即豐富了知識,又打發了時間,挺好的。
中年男人叫任揚,採購員模樣的男子叫易俊,都是粵省人,講的普通話總帶著股奇怪的腔調,要認真聽才能聽懂。
任揚、易俊是深市燦爛電子廠人事科的,這回坐車北上,是聽說豫省有不少農民打算出外務工,他們與南市朋友對接,準備到那裡去招工。
深市?陶南風一聽有了興趣。
1980年8月,深市經濟特區正式成立,改革開放的大幕拉開。只是現在去深市還得到公安局辦邊境證,審核嚴格,再加上新聞上的報導比較少,內地居民對深市的瞭解相對很少。
向北也對這個率先搞改革開發試點的城市充滿好奇,拿出梁銀珍滷好的雞爪、香乾,大家坐下來邊吃邊聊。
八十年代的食物不像七十年代那麼緊俏,這樣的分享在火車上比較正常。滷味飄香,引得任揚、易俊食指大動,也沒講客氣,一邊吃一邊讚嘆:「好味!」
向北問:「你們廠現在很需要人?」
任揚點頭:「太缺人了!深市正對著港城,每天的訂單根本忙不過來。」
向北問:「工人的工資高嗎?」
任揚想了想:「看和哪裡比吧,港城工人工資高,我們請不起,當地人懶散慣了,根本不願意進電子廠。內地人能吃苦,工資不高。我們這次招工的條件是,包吃包住,每個月三十塊錢。」
每個月三十塊錢?這個收入水平對於農民而言相當有吸引力。
農民苦,向北深有體會。想到在農場的時候,南北坡的山民為了掙幾毛錢,背著幾十斤油茶果走半天的山路到鎮上去賣,內心便有一種悲憫的感覺。
農場現在發展起來了,茶油廠、煙廠一建,帶動著村民採油茶果、種菸葉,收入水平大大提高,日子過得很紅火。
但還有很多地方,農民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勤勤懇懇勞作,一年到頭下來只夠日常嚼用,根本沒有節餘,連做一件新衣服、買一個新書包都得算計著來。
以前國家管得嚴,從1980年開始推行責任承包制之後,農民的積極性被喚醒,農村這才慢慢有了生機與活力。
如果農忙的時候在家鄉種地,休息的時候到深市進廠當工人,那豈不是很快就能攢下一筆錢來?
想到這裡,向北笑了起來:「你們深市是改革的排頭兵,這回到豫省招農民工,又是第一個這麼幹的。」
「農民工?你這個詞倒是挺有意思。種地的時候是農民,到廠裡做事的時候是工人,對對對,我們就是去招農民工的。」
時代在進步,新鮮事物遍地都是。
三個人越說越高興,話題慢慢轉到深市建設上來。
易俊說起深市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時,還不忘吐槽當地人:「深市現在遍地是黃金,到處都在搞建設。當地農民的耕地被徵用,有些頭腦靈活的集體組織開酒店、開商鋪,據說他們平均每個月拿租金都有一百六十多塊的收入。什麼都不做就能拿錢,這些人哪裡還肯去工廠吃苦!我們廠缺人缺得頭大,正好有人牽線,我們兩個就跑一趟豫省吧。」
陶南風在一旁聽得興致勃勃,眼睛裡閃著極亮的光芒。
深市遍地是黃金、到處搞建設,那豈不是基建人才缺乏?南風公司要不要考慮往深市發展?
向北看到陶南風連雞湯都忘記喝,豎起耳朵專心聽他們聊天,就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子裡轉的是「基建」二字。
他微微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