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竹蓀肝膏湯說來用料並不十分精貴,不過豬肝竹蓀而已,卻因為要用雞茸吊出清湯來,格外費工夫。豬肝捶成細茸,加了蛋清、豬油凍、和蔥薑汁鍋蒸成圓形的膏狀,漂浮在清若水的湯麵上,旁邊點綴幾片竹蓀、火腿,鮮香沁脾且不帶一絲腥氣,甫一端進大堂,便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
春喜正小心翼翼地託著湯盆要上樓,抽冷子見孟老孃進來了,當場便唬得一跳,面上露出個僵笑來:“呀,大娘,你怎麼來了?”
“我兒媳婦的鋪子,我來不得?”孟老孃沒好氣地瞟她一眼,“你引我去一間沒人的雅間,然後去同小麥說一聲,讓她快些張羅飯食來,家裡的那些,只能去餵豬!”
一頭說,一頭又朝她手中張了張:“瞧著倒好看……唔,聞著也挺香,這什麼菜?”
春喜素日是個不吃虧的,但這孟老孃非是等閒,她也不敢隨便招惹,當下便笑著含糊應了一句,趕緊上了菜,將孟老孃帶到樓上雅間,然後又跌跌撞撞地衝進廚房,扯住閒下來正與周芸兒說話的花小麥,慌慌張張道:“小麥妹子,不好了,不好了,你婆婆來了!”
花小麥就猜到孟老孃堅持不了多久,只是沒成想,她竟然當天便跑了來,忍不住抿唇笑了一下:“來了就來了,又不是妖怪,值得你怕成這樣?是我叫她來的。”
“你瘋了吧!”春喜驀地瞪大了眼,“你成天跟她住一個院子還嫌不夠?咱這小飯館兒,可算是整個村子裡唯一能讓你清淨點的地方了,你讓她來了一回便有第二回,往後你別想再有半刻安生時候!”
花小麥瞟她一眼:“哪有那麼可怖?我也不過是想著,如今天熱,飯菜不禁放,讓我婆婆來吃兩頓新鮮的而已。左右她就在樓上雅間坐著,又不會輕易出來,何至於擔心到這地步?”
這當口,臘梅也跟了進來,皺眉道:“你即便是想讓你婆婆吃得好些,大不了每日上午下午讓我們跑一趟給送回去就行,再不然,把小耗子叫過來讓他幫你跑跑腿,也不是甚麼大事,何苦把她招到鋪子上?我是晚輩,論理不該說這種話,可你婆婆那人……村裡大夥兒都曉得的,她……”
“是啊師傅,我願意替你送飯菜的,每天都送也沒關係,你……”周芸兒憋不住,小聲囁嚅了一句。
花小麥抬頭望天。
她這婆婆,到底做了些什麼天怒人怨的事,惹得村裡個個兒都怕成這樣啊!
“她願意來便由她來,若是她改天懶怠走了,我再打發人給她送不遲。”她衝三人笑了笑,“我知道你們是替我擔憂,沒事兒,我自個兒有分寸。”
“你有個……”春喜又急又惱,跺了跺腳,“耳根子怎地這樣硬?不聽勸,看我告訴你二姐去!”
……
事實上,孟老孃今日來這小飯館兒,並不曾翻起半點風浪,吃過飯後便自顧自回了村子南邊,待得晚飯時,才又跑了來,自打進了小飯館的門,便一直在樓上雅間裡坐著,並不曾與春喜幾人多打照面。
然春喜卻仍舊咽不下這口氣,隔天早晨便跑去了景家老宅,真個將這事兒在花二孃面前絮叨了一遍。然後,這日下午,花小麥便被匆匆趕來的景泰和叫了去,踏進花二孃住的那間西側廂房,一抬頭,就見自家二姐抱著鐵錘,正怒氣衝衝地望著她。
“你發瘋了?”花二孃一開口,也同樣是這一句,“你婆婆是甚麼人,你現在莫非還不清楚?你讓她成日在你那小飯館兒裡出入,倘有一日她將你那鋪子霸了去,你莫來我面前哭!來來來,你跟我說說,你究竟是怎麼想的,腦袋被雞啄了?”
花小麥試探著將她懷裡的鐵錘接過來,小心翼翼抱著,一面抬眼道:“你小聲點,莫要嚇哭了我這小外甥呀!我自然有我的原因,你……”
“那你就說,跟我還藏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