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建立元帥府,全靠韓王府的金銀財秣。
平心而論,以劉獅子當年的眼光,靜寧州除了葫蘆河那幾十萬畝算是河谷地,其他地方二百多萬畝全是山塬地,一州二縣百姓才六萬出頭,是個能把人累死的苦地方。
但當年吧,還是劉承宗太年輕,沒去過青海、沒到過康寧,腦子裡總覺得家鄉陝北最貧窮,以他現在的眼光啊,靜寧州海拔較低、水網密佈、開發程度高、氣候合適、森林眾多、山塬農田足,是隴西難得的洞天福地!
可惜在魏遷兒的信裡,現在的靜寧州,已經不是他過去見到的那個靜寧州了。
這地名兒啊,一般都是形容一個地方的特點,如果是壞字,像什麼苦水、惱溝、人頭山之類的,那名字起對了,多半是什麼好地兒,但這不是最壞的情況;最壞的情況就是用上一些寄託美好願望的形容詞。
願望之所以是願望,就是因為無法輕易達成。
帶靜的八成特別亂,帶寧的扛著鍁走三里地隨便兩下子,就能出來古戰場。
魏遷兒率軍進了靜寧州才知道,庇護一州兩縣的不是那面簡單粗暴的元帥府大旗,是方圓百里找不到一頭四條腿的牲畜、一口能喝乾淨水的井、沒有一條不積屍的河。
他近五千人馬的大營一路馳行到葫蘆河畔的靜寧州城,沿途在官道上就沒瞧見一個活物兒。
連吃大戶乞討的都沒有,到了飯點兒,野外寂寥無聲,方圓二十里看不到一道炊煙,處處陰風陣陣像鬧了鬼似的。
靜寧州城懸著髒兮兮的元帥旗,四面城牆只有七十四名守軍,他們是分守固原右參政陸夢龍的兵,在高迎祥等人初次襲擊靜寧州時以三百固原兵來援,然後都死在城外了,只有這七十四人當時負傷避入城內,逃過一劫。
魏遷兒蒐集了全城人丁,算上守軍男女老少攏共七百三十二人,其中男人超過一半不是沒有手掌就是沒有手指。
隆德縣、莊浪縣、水落城,情況相似,整個靜寧州只剩一千九百九十七人。
魏遷兒乾脆就把活人都遷入靜寧州,有傷的醫、有病的治,讓軍兵在城裡清理了屍首和水井,指派了個把總做代知州,留下兵糧和六百軍兵看護輜重,隨後率大隊撤出靜寧州,回到通渭縣。
他的大營人馬近五千,靜寧州根本沒法給他提供補給,這才跟參將楊承祖商議,讓他進靜寧州。
畢竟楊承祖的營只有兩千多人,過去清理幾口井,至少吃水不是問題。
辦完這些事,魏遷兒才給劉承宗寫了信,詳細敘述了打聽到的情況,靜寧州的現狀,慘烈到他這個死人堆裡鑽出來的人都險些崩潰。
在高迎祥進入靜寧州之前,這裡的人口就已經只有兩萬多了,距離劉承宗上次進靜寧州已有四年之久,在這四年裡,這片土地經歷了三年大旱、兩次冰雹、三波蝗災、兩次大戰、一次天花大疫、一次民變大亂。
兩次大戰,一次是王老虎跟楊麒,一次是神一魁餘部的紅軍友跟李鴻嗣。
大亂,則是旱災裡,平涼、隴州、華亭、武安、莊浪、靜寧等地數萬難民出掠。
高迎祥攻打靜寧州城,右參政陸夢龍在萬分絕望的境地中不敢守城,城池對明軍來說不安全,懷著赴死之心出城迎戰,死於陣中;李自成攻隆德,一日告破,知縣費彥芳闔門死難;莊浪縣百姓群起響應,起事分道出掠。
本來靜寧州就沒剩多少窮苦人家,剩下的人都依附在大戶人家周圍,抱團才得以求生,但大戶人家也在這一階段被淨空。
這個莊浪縣不是劉承宗在莊浪河流域設縣的那個莊浪衛,而是靜寧州的屬縣。
隨後官軍來援,左良玉、湯九州、鄧玘的軍隊在靜寧州與高迎祥等人爆發大戰,如今靜寧州城裡許多失了手掌、手指的人,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