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肅鎮下令整軍修武,可有時候那些事不看不知道,一查甘肅鎮那爛得是叫個千瘡百孔,觸目驚心……他們恐怕還真收拾不了元帥府。
就這麼說吧,整個甘肅鎮上上下下,就沒有一處能讓白貽清滿意的地方。
軍隊是要吃糧的,糧食是地裡長出來的,而甘肅的地,荒漠化非常嚴重這是誰都沒辦法的事。
白貽清一開始也認為是天災。
後來他發現一個問題,在河西這個地方,實際上面臨最大的問題是人禍。
河西的人地矛盾其實並不大,較之其他地域,它的人口不多,至少較之古代不多。
這裡的人口在西漢中期達到巔峰,當時有人口七十萬戶,而後一直在下降、停滯、恢復之間迴圈往復。
而在明代,人口就不能以戶來衡量了,因為以戶為單位的勾軍、放大戶而勾單丁的徭役,導致百姓消極對抗,對抗的手段就是幾個姓的人合編一戶,導致經常出現數十人乃至上百人在一個戶口上的現象。
儘管官府禁止了數姓合一戶,卻無法禁止一姓合一戶,因此只有口數才是明代準確的人口數目。
白貽清掌握的人口,只有非常模糊的一百六十二萬零七百四十四口。
他知道這個數字並不準確,因為這是張居正死前最後一次清查人口得到的數量。
在那之後,甘肅各地衛所衙門、軍堡倒是依然按照朝廷法令每過十年進行一版黃冊更新,但基本上都是簡單的加減法來應付差事了。
十年過去,人口加七百二十四,報上去;再十年過去,拿上個十年的人口減二百七十六,報上去。
反正都跟鬧著玩一樣,應付差事。
即使白貽清是甘肅巡撫,也沒有得到甘肅準確的人口數目,因為大家會拿這套加減法來應付朝廷,就同樣會拿加減法來應付他。
他只能得出河西人口大致恢復到漢代水平的結論,但是田地……遠沒有漢代那麼多,賬面上有屯田三百六十萬畝,實際上能收上囤糧的一半都不到。
白貽清穿著官袍乘轎巡查,人們帶他去的都是荒地旱地沙地,脫了官袍自己按圖索驥,卻發現軍屯田都被將官豪右之家霸著。
那些田地根本沒荒,甚至還用上了砂田法,收成好的很,平時收成能高出五到八成,就連鬧了旱,別的田地只能收回種子,他們卻仍能收上八九十斤糧來。
何況役使旗軍耕種,幾無成本又不上稅,擅自更改渠道,霸佔水利以至民田荒廢。
軍隊連行軍的糧食都沒有,出征青海是想都不要想了,在甘肅佔據地利防禦劉賊還能勉強想一下。
由於白貽清老爺所處的這個層次,連尋常地主都很難自然接觸到,更不必說處於甘肅最底層的三劫會成員了,以至於他對底層百姓的感知被鎖住了,根本不知道一潭死水的表象之下,甘肅醞釀著怎樣的波濤洶湧。
他考慮甘肅和元帥府的問題,出發點依然是軍事。
元帥府對大明朝廷在西北的調動情報,有一定的滯後性,但很難說一無所知。
當朝廷調撥陝西軍隊進山西,元帥府得知情報的第一時間就會開始準備戰爭,雙方爆發軍事衝突,也就是板上釘釘。
那麼元帥府只有三條進攻路線。
西線是繞過祁連山,經山谷或大漠,扣關嘉峪;中線是經祁連山的山脊埡口,翻山越嶺襲擊腹地;東線則是經河口,沿莊浪河向西北進軍。
毫無疑問,西線等於浪費糧草自斷退路,中線等於拋棄重灌備取死之道,只有東線是正常人、或者說正常軍隊會走的路。
白貽清認為,這場戰爭正在步步逼近,朝廷的國運與他的身家性命,都繫於一點——蘭州。
蘭州在朝廷手中,元帥府即使軍隊